他受傷的那隻手已經抽痛得失去了知覺,全身上下都被冷汗包裹,連腿也使不上力氣。
他沒法站起來,但依舊眼睛明亮地道:“我就知道我沒上錯車……我們已經逃脫追捕要去地面了嗎?”
沈瀾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告訴曲澄,沒有防護服,對于曲澄來說,他所期待的未來隻是他生命的倒計時。
他對于曲澄死亡的恐懼甚至勝過了要自己死。
曲澄隻是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他還沒成年,沒等到沈瀾山捧着一束花給他。
沈瀾山突然往前探了探身體,握住曲澄的手心,握得很緊。
曲澄不明所以,“嗯”了一聲,問他怎麼了。
沈瀾山沉默着,不說話。
于是還是曲澄就先開口。
“我下一次絕對不會再跟着你東奔西跑了,真的太累了,我感覺自己要死了。”
曲澄深吸一口氣。
沈瀾山點頭,輕聲道:“嗯,以後不讓你再陪我跑了。”
沈瀾山太過于溫柔了,讓曲澄感覺到異樣。
他瞪着沈瀾山的眼睛,指望着對方能再說些什麼。
沈瀾山最後深吸一口氣,最後道:“我翻了整個列車,沒有找到防護服。”
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沈瀾山早就對地面上的輻射免疫,但曲澄不行。
等列車沖出出口之後,等曲澄接觸到地面上的輻射之後,他就會烈火焚身,最後化作粉塵。
沈瀾山的計劃至此全部失敗,曲澄沒辦法到達地面,沈瀾山就沒辦法得到圖特人的秘密。
曾經在地下城做出的那些努力遲早有一天會被推翻。
曲澄似乎還沒聽懂沈瀾山的話,但是他的眼睛先懂了。
他克制不住鼻頭一酸,一滴眼淚從他的眼眶裡掉出來。
曲澄立刻伸手将那滴眼淚擦掉。
他好像要死了。
曲澄覺得自己可以死在過去和未來的任何一刻,但是偏偏不能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的這一刻。
他終于要死了,要去見許花和明叔了。
他的求生欲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他還不想死。
不遠處似乎已經出現了一束光。
曲澄知道那是逐漸靠近的地下城的出口。
他擡頭看向沈瀾山,慢慢地問他:“我會怎麼死掉?”
“你不會想知道的。”
沈瀾山不能告訴曲澄,當他離開地下城的那一刻,他身上的皮膚就會盡數剝落,變成一個血人,接着骨肉也會分離,最後所有器官失去作用,變成一攤爛泥。
“我想知道,你說吧。”
曲澄接着道,但是沈瀾山固執地不肯開口告訴他。
曲澄現在隻想睡一覺,或許睡着了他未來的一切都不再需要面對。
如果要死,他想輕飄飄地死,死後就變成一陣風飛走。
唯一有些安慰的是,他是死在沈瀾山身邊的。
“沈瀾山,我有點想睡覺了。”曲澄不知道自己的死算不算發揮了餘熱,“我死得其所了嗎?”
沈瀾山拉着他沒受傷的那條胳膊,他的大腦告訴他,如果此時他不抱着曲澄,他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在沈瀾山又一次集齊喜怒哀樂之後,又要有一個人要倒在他的懷裡。
沈瀾山安慰他:“你已經做到了。”
沈瀾山隻是虛摟着他,兩個人并沒有貼在一起。
曲澄的眼睛看着前方窗戶裡倒映出來的一點點放大的亮光,他死期将至。
沈瀾山仁慈地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摸到了一手曲澄眼睛裡的淚水。
“你别看了。”
曲澄想起他在夢裡看到的,和沈瀾山額頭相對的畫面。
他神使鬼差地側了側臉,将兩人的額頭如同畫面中一樣抵在一起。
最後正過臉,蒼白顫抖的唇貼上沈瀾山的唇。
在那一刻,曲澄能感知到,沈瀾山很輕地抖了一下,随即仿佛僵硬住,頓在原地一動不動。
大地突然開始晃動,頭頂上的碎石噼裡啪啦地墜落,好幾塊砸在列車車身上。
他們身後車子剛剛行駛過的道路在背後坍塌,石頭将道路掩埋,徹底斷絕了其他離開地下城的道路。
火車顫顫巍巍地呼嘯着要沖出洞口。白光在眼前逐漸放大到極緻的時刻,曲澄閉上眼睛。
沒有絕望的灼燒,曲澄能感覺到的隻有和他上一次進入地面一樣的溫和的日光。
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之後,曲澄挪開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安然無恙,不僅如此,他右手手腕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小塊紅色胎記。
沒死,他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