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雖說程淩君似乎要和她主動吐露心事了,但關月也沒着急想知道,她還是和以往一樣,隔着遙遠的距離把他們父子送回了家,才回自己家中。
程淩君這會應該需要照顧黎光,還得做飯,可惜她做飯水準實在太低,不然她倒是可以先做了飯。
可惜了可惜了,關月一邊惋歎自己的廚藝,一邊給自己的小雞放食放水,她種的菜已經開始長大了,雖說尚未完全成熟,但拿來吃也是可以的,直接采了尖尖或是成形了的菜葉,由于有程淩君在旁指點,又是好種耐活的菜,關月十多天的時候已經可以嘗到自己種的菜了,順便還能給自己的小雞也留一點。
加上還有她在地裡撿到的螞蚱蚯蚓,也算是給雞加餐了。
關月不喜歡屋子裡有異味,還常常給雞舍打掃,撿着些雞粑粑還能給自己菜園的菜當肥料,一舉兩得。
她準備等再過些時候,自己的菜完全成熟了,就摘下來送程淩君和村長,然後她又可以再種。
這種親手種下自己的菜,又親手摘下的過程真是讓人着迷,關月以前從未幹過這種農活,也不覺得這些活有任何樂趣可言,但現在她卻能沉浸在其中,并且還為此感到快樂和驕傲。
看着那一塊塊褐色的土地被一片片綠色所掩蓋,成就感油然而生。
她真是個幹莊稼的天才。
關月感歎道。
笃笃笃。
有人敲她的門,關月過去一看,是程淩君。
關月為他開門,笑道:“總算得空了?”
“是啊,”如今程淩君走進關月家門,就像來真如進尋常親友家一般自如,他先去瞅了瞅關月養的幾隻雞,才走到樹下,樹下有一舊桌,是關月自己搬出來的,因為院裡雜草清理的差不多了,雖然沒有打算更進一步打理,但擺一些桌椅也顯得不那麼空蕩,加上關月一個人,總是不方便請程淩君進屋,所以才特意放置了一張桌子。
關月把水壺端出,給程淩君倒了一杯,樹下乘涼,耳邊還有細碎的雞鳴,不可謂不惬意。
關月養的雞吃飽了就睡了,這個時候已是午後,村子裡也沒什麼人走動,天地間似乎隻有他們兩人在安靜地對坐。
這時的天氣轉涼了,隻是還不需要加衣,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灑了下來,風中還有淡淡的草木熏起的香氣。
程淩君看向一邊的關月,她正小心翼翼地給水壺蓋和水壺柄纏着紅繩,這個繩子其實早就斷了,關月把它們解了下來,重新系在一起,再纏回去。
她幹這個事很認真,兩眼盯着繩和壺,她那屋裡什麼都是破破爛爛的,也沒錢換新的,但在她的照顧下,又似乎沒那麼破和亂了,他知道她每天都在忙活,可也從未見她急躁惱怒過,不,也是有過的,就是在那日和金蘭打架的時候。
程淩君嘴角勾起淺淺的弧線,關月恰好擡起頭,有些奇道:“你笑什麼?”
“沒什麼。”程淩君端水喝了一口,和他每日喝的水一樣澄澈清甜——是在同一個井裡打來的水。
關月看他笑,也跟着笑了一下,“你看起來心情好一點了。”
程淩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指先前他有心事的事,有些好笑道:“我不是……不,也算好了吧。”
關月道:“你要是有什麼想說的可以和我說說,不過我勸解人不行,你要是隻是把我當作一個可以傾訴的朋友,但說無妨。”
程淩君把杯子放回桌上,杯底和桌子磕出一絲響動,像是他心底泛起的漣漪。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程淩君道:“我并非想瞞你,隻因我實在羞于開口。”
程淩君和關月講了一個關于他自身無趣且平乏的半生。
他家中有母有父,有兩個姐姐,母少時考中了秀才,此後卻郁郁不得志,成家後寄希望于兩位女兒,至于第三子,早點嫁人,相妻教女即可。可惜兩個女兒才氣不得她半點,資質驽鈍,長女稍差,将近三十考了個童生,和母一起靠寫字教書為生,次女更差,書讀不了幾本,隻能給人打短工過活,一家人過得緊緊巴巴。
他及笄時,說媒竟說上了永富糧店的少東家黎桂芳,後者不顧家裡的反對娶了他,他自然是别無所求,厚重的聘禮擡上了他家的門,母與父與姐均喜笑顔開,過了一年,他生下黎光,黎家因黎光是個男孩兒,要他再生,可生女哪是那麼容易的事,此後三年他那不争氣的肚子竟無任何動靜,黎家便想黎桂芳納妾,本以為他與妻主感情甚笃,也不過是他一廂情願,黎桂芳早已在外頭找了一個年輕男子,直到那男子懷着肚子上門,他才醒悟過來。
中間發生多少争吵,流過多少辛酸淚,他已經記不清了,等到他喝下絕育湯時,才拿下那一紙和離書,帶着黎光離開了黎家,他原想回程家,可帶着那種不光彩的事怎能踏入程家書香之第,他被逼着要求回去,懇求黎家的原諒,哪怕黎桂芳負他,也要和黎桂芳重歸于好,笑納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