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晡時是下午三點多以後,關月在心中稍稍換算一下便知道大概的時辰了,大槐村的村民大多都有午休的習慣,這個時候去找人,确實也是打擾了别人。
程淩君看關月坐了下來,暗暗松了口氣。
關月看出他的松懈,有些不高興,道:“你去看過大夫嗎?”
“……沒有,”程淩君倒是想說有,可看關月逼人的目光,還是老實了。
“那你吃了有什麼不舒服嗎?”關月又問。
“當時肚子疼了些,不過很快好了,”程淩君立刻補充道。
“黎家怎麼沒請大夫給你看看?”
程淩君回憶着當時的情景,“我是故意沖她面前喝的,喝完我們大吵了一架,倒是沒想請過大夫這事。”
關月真是沒想到程淩君有這麼瘋狂的一面,完全是失去了理智,要不是他親口說出,她都不敢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來。
程淩君苦笑道:“别這麼看我,那時……也确實是沖動了,但喝下的那一刻,卻覺得很是痛快。”
在喝下藥的那一瞬間,程淩君感覺身體裡有什麼東西随着一起死掉了,但又有什麼東西,在那一刻活了過來,他想到後來敢獨自帶着黎光一起離開,也許就是因為那個活過來的東西,給予了他從未有過的勇氣。
關月無來由的感到心疼,她能聽出程淩君話裡破釜沉舟的絕望感,一定是極大的壓迫下才會爆發出那樣異于平常的舉動,她認識的程淩君,從來都是平靜的,溫和的,堅強的,那樣的歇斯底裡,實在是突破她的想象了。
應該說,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可程淩君這個兔子,不僅沒咬人,還反傷自己,關月不知該笑還是該說什麼。
關月隻能輕歎一句,“還是要看看大夫,你這麼年輕,真傷了身體不值當,還會讓你的親人難過。”
他們會難過嗎?程淩君有些懷疑,他爹的話應該會,其他人……
關月又問:“你家人也沒給你請大夫嗎?”
“沒有。”
“為什麼?”
“他們不知道,我也不敢說。”
關月點點頭,能理解程淩君的心情,“沒事,我看你爹還特意找你,說明你家人一直關心你,這麼長時間了,應該也對你和離的事看淡了,以後慢慢告訴他們,應該不會太生氣吧……”
關月說的自己都不太自信,畢竟是喝了絕孕藥,在古人看來,應該是一件天大的事,但在關月自己看來,健康最重要,她更多的是覺得程淩君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對他到底有沒有絕孕,其實不太在意。
程淩君也很是驚訝,關月這麼快就接受了他喝絕育藥的事實,他可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啊,隻有那些倌樓裡的,和不守夫道的男子才需要喝藥,他卻在妻主面前喝了,任何一個女人都會覺得他瘋了,關月卻好似他隻是喝了一味毒菌子,沒有及時去催吐解毒。
“你、你覺得他們會原諒我?”程淩君都有些動搖了。
“會吧,你爹都來找你了,說不定你家裡人也很在意你的安危呢。”關月理所應當道。
“他們不會原諒我的。”
“為什麼?”
“因為我做了不該做的事。”
關月道:“因為你傷害了自己?”
程淩君看着她,好像看見了一個新的物種,“……因為我和離了,還喝了無法生育的藥。”
“喝藥确實不應該,起碼要問過大夫,和離,不至于。”關月說得非常坦然平淡。
程淩君看着她,她看着程淩君。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像在進行一種名為誰先呼吸誰輸的遊戲。
最後還是程淩君先破功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輸了,他那麼難以啟齒,難以自拔的無底深淵,在關月看來,隻是個小小的坑,随手往上面蓋些土,埋點泥,再用腳踩一踩,就踩實了,然後毫不在意地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