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苡不在家的時間太過漫長,兔子嘴裡叼着玩具跳上了主卧的大床,扭着屁股一骨碌鑽進被子裡,熟悉的氣味萦繞鼻尖,倦意上湧。
這一覺它睡得極其不安穩,粉紅的小鼻子翕動頻率加快,灼燒的熱意籠罩整隻兔,意識混沌沉浮。
原先平坦的被子倏地凸起一團,慢慢地那團東西動了一下,從被子裡探出白皙的四肢。
剛變成人形的年年,囫囵地叫着“媽媽”,睜開眼睛,眼前的事物從未如此清晰,甚至有種身處陌生環境的恐慌。
她還未用得慣人類纖長的雙腿走動,很快便重心不穩摔倒在地,額頭撞出紅印,滾燙的淚珠簌簌向下滾落。
緩了片刻,年年爬向常躲的衣櫃,按照記憶中斐苡的動作,手嘴并用穿上了睡裙。
衣櫃的隔間對于現在體型的她來說太小了,年年塞不進去,隻好用手将衣櫃裡的衣服都扒拉出來,嘴上也沒空閑,叼住斐苡的襯衣,上下咬動。
年年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變成了人,她是一隻兔子,電視上那些會說話的小動物應該是她的同類,但她平時沒辦法說話,想要和斐苡交流卻隻能發出咕叽咕叽的聲音。
想到這,年年又張開嘴磕磕絆絆地說了幾句,“我...是......年年。”,“我是年年呀。”,“親親”,“水果”,“不開心”......大多都是些按鈕上的指令,平時在腦子裡想得容易,真要完整說出口一時之間還有些困難。
正兒八經練習了一會,年年口幹舌燥,爬下床想喝水,舌尖上半天滾落的幾滴根本不解渴,她取下水罐,模仿記憶中斐苡的動作上下摸索着攪動,小巧的鼻尖沁出薄汗,終于打開了。
水珠濺出滴在手背上,年年伸出粉嫩的舌頭舔舐幹淨,将水罐裡剩餘的水一股腦倒進嘴裡。
原來人類喝水這麼方便,年年新奇地咂吧着嘴,歪過腦袋打量着手裡空空如也的水罐,意猶未盡。
窗外的餘晖逐漸消散,年年豎起耳朵零星能聽見幾聲鳥叫,房間陷入黑暗,還沒到斐苡回家的時候,她将自己埋在衣服堆裡尋找安全感,捂得有些熱了便鑽出來涼涼,再鑽回去......最後累得不想動彈,索性趴在上面沉沉睡去。
“咔——咔哒。”
兔子警覺地擡起頭,耳朵微動,仔細分辨屋外的動靜。
走廊的聲控燈熄了又亮。
斐苡半天打不開門,狹長的狐狸眼眯起,仔細瞧了瞧手上的東西,後知後覺發現這原來是電動車的鑰匙。
江月倒沒喝多少酒,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眼前工作時冷靜疏淡的人偶爾犯蠢的樣子極為可愛。
正頭昏腦脹的斐苡捏住眉心揉了揉,進門給江月拆了雙鞋套。
今天的小兔子又遲遲不肯出來。
“年年?”
聽到門外斐苡的聲音,年年先是一喜,身子從薄被裡探出大半,正要出聲回應,一股陌生的氣味竄入鼻間,讓她非常不舒服。
“年年,你在卧室嗎?”
腳步聲漸近,斐苡推開半掩着的門,客廳的光線照進卧室,半明半暗,整個房間像是被小偷光顧過,本該收納在櫃子裡的衣服此時鋪了一床,連羽絨服都被翻出來,掉落在地。
半天不見回應,她兔子呢?
斐苡心裡一緊,忙不疊打開卧室的燈。
燈光乍亮,年年不适地眯起雙眼,略寬的睡裙衣領從肩頭滑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不明就裡的江月從斐苡身後探出頭,霎時目光呆滞,看向斐苡的眼神難以言喻。
“這就是......你養的兔子?”
不對,江月自覺懊惱,她對斐苡是有點意思,再加上這人平時獨來獨往慣了的模樣,所以第一時間沒能接受這是對方女朋友的可能性。
家裡養的兔子不翼而飛,反而多出了個穿着自己衣服的陌生人。頭發棕黃,唇紅齒白,從外表上看,她與私闖民宅的變态絲毫沾不上邊,反而清澈的眼睛裡透露着懵懂無知。
“你是誰?怎麼在我家?”
年年被斐苡不善的語氣吓住了,印象中斐苡從沒這樣跟她說過話,即使是生氣了,沒多久就會輕聲喊她寶寶并用親親安慰。
床上的人将腦袋也縮進被子裡後一動不動,隻露出圓溜溜的黑眼珠盯着斐苡。
拇指用力抵住太陽穴,斐苡的腦門青筋直跳。
喝酒誤事,難不成是自己醉出幻覺了?
家裡的鑰匙都在她這裡,擔心年年不小心溜出去,門窗都關得嚴絲合縫,所以,這人到底從哪兒冒出來的?
骨節分明的手搭上門把,斐苡下意識拉上門打算冷靜冷靜。
倏地,年年迅速爬出被窩,踉跄幾步撲進還在愣神的斐苡懷裡。
她眨巴着漆黑水潤的大眼睛,仰頭親了親斐苡的下巴,柔軟的臉頰貼住對方繃直的脖頸輕蹭,用一種嗔怪的語氣說道:“媽媽怎麼不親親我?”
“媽媽?!”這下江月是真沒憋住,再次驚呼出聲。
自己的領地被陌生人踏足,年年早就有些不爽,現在居然也喊斐苡“媽媽”,簡直太過分了,她眯起眼給了對方一個警告的兇狠眼神,将斐苡拉進房間,緊接飛起一腳,潔白的卧室門砰的一聲在江月面前關了個嚴實。
“媽媽,我是年年呀。”
年年微彎狡黠的眸子,在斐苡懷裡蹭來蹭去。
“等一下。”斐苡聲音艱澀,顯然是沒有相信,用了點力将這人拉開,“你怎麼證明?”
年年苦惱地撅起嘴,她都說自己是年年了,斐苡怎麼還不信?
到底誰會信這番說辭......斐苡認為,她家被一個患有重度妄想症的少女入侵了。
既然她說自己是年年,那真正的年年是否已兇多吉少?
“你把我的兔子藏哪兒了?”,找不着兔子的斐苡心急如焚,推開面前擋着的少女,四處尋找兔子的蹤迹。
房間裡除了淩亂散落的衣服,其他東西還有條不紊地擺放在原處。
“我就是年年!”
委屈的淚花在眼眶翻滾,年年拉開睡裙給斐苡看腿上的傷疤,“這裡斷掉了,你帶我去找醫生。”
這人好像真的是年年,斐苡昏沉的腦袋裡炸煙花似的熱鬧,不由後退一步,這才想起同事江月還在客廳等着。
“你等下。”她吞咽着口水,抹了把臉,轉身開門找人,客廳空蕩蕩,手機嗡嗡兩聲彈出消息。
【江月】:多有叨擾,我先回去了。
【江月】:我不會亂說的,早點休息。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斐苡沒回,将手機扔到一旁的茶幾上,頹廢地長歎一聲。
“媽媽?”
清脆的女聲腔調嬌軟,卻讓斐苡瞬間頭皮一緊,尴尬得全身發麻。
斐苡沒忍住,推開年年湊過來的小臉,糾正道:“我不是你媽媽。”
眼看年年紅撲撲的小臉皺巴在一起,眼角已然擠出淚珠,斐苡又心軟了,再次問道:“你真的是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