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彥指尖無意識地抓了抓袖口。片刻後,他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你以前不也一個人住?”
“以前心裡有人,我的精神世界是充實的,它完全可以沖散任何孤獨。”司墨扭頭,眸子裡全是認真:“精神世界塌了,那就什麼也撐不起來了。”
柯彥鼻尖一酸。
這次他沒再逃避,也沒等司墨轉話題,而是看着司墨,又無力地重複了一句:“對不起。”
司墨扯扯嘴角,一股煩躁從心底漫上來。
他自由散漫慣了,對待感情更是勇往無前,放在狗血劇裡甚至會是那種敢帶着愛人私奔的性格。
他不懂,明明兩個人依然相愛,究竟為什麼非要分開,為什麼非要逃避?
柯彥能感受得到他的情緒。但他什麼也沒做,隻是平靜地看着窗外。
煙花炸開的聲音很熱鬧,清晰地告訴每一個人年關将至,透過玻璃傳過來卻變得安靜無比,像現在的柯彥一樣。
“我不想傷害你,對不起。”柯彥說:“五年前奶奶去世,安安那會兒才五歲,我沒有任何多餘的精力考慮感情的事了,繼續和你處下去隻會更深地傷到你。”
司墨語氣有些冷:“五年前在星海灣,到底發生了什麼?”
柯彥一愣,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轉到這個上面來。他摸摸鼻子,眉心深深皺着:“也……沒什麼。”
“你聽到有人說了什麼?”
“……”柯彥垂眸,語氣淡淡:“就……”
柯彥的工作其實是前台和跑腿兒,那天替一位同事往一個包間送酒。他正常地送完酒關上門離開,不料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熟悉的名字。
“司墨可是司南集團的大少爺,怎麼可能真的跟一個男的談戀愛,肯定是想嘗嘗鮮。”
“那可不一定,從司南老董事長給女兒起名為司南時,司小姐就注定被培養成繼承人了,司墨不會繼承的。”
“那也不會對柯彥有多深的感情,你們知道麼,柯彥沒有父母,家裡有個老人,還有個重病的妹妹得拖着,他傍上司墨說不定就是為了給妹妹治病。”
“啊,這說起來,要是他倆真在一起了,那妹妹不就是個無底洞?司墨得填坑啊?啧啧……”
柯彥就聽到這裡。他渾身冰冷,太陽穴突突地跳,一陣惡心和反胃。他喜歡司墨,自認為了解司墨,并不會聽這些人胡說。但這些人說的有一點是對的——他家的确得拖着。
柯彥眸中明明滅滅,所有情緒都被湮沒在一地雞毛的現實中。于是他又變得麻木而平淡。
“安安是擴張型心肌病,娘胎裡帶的,如今已經到了中晚期。”柯彥沉默片刻,道:“梁醫生說,從中期到晚期有時候會是一夜之間。”
“奶奶離世後我的确沒有任何多餘的精力去處理個人問題,包括現在,在安安的事情徹底解決前,我不想考慮個人的感情問題。”
司墨點點頭:“解決不了眼前的事情,就把我解決掉?”
柯彥沒說話。
“我不明白,”司墨問,“兩個人承擔總比一個人硬抗來的好,不是嗎?”
柯彥深吸一口氣:“司墨,我找你是談戀愛的,不是讓你拖着我跟安安的。”
“談戀愛?”司墨嗤笑一聲:“你真的把我當成戀人了嗎?”
柯彥茫然地擡起眼睛。不是嗎?
“那為什麼你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時,不想着求助自己的戀人,反倒先解決自己的戀人?”大抵是一而再再而三被推拒讓司墨有些生氣,他的語氣甚至帶了點質問。
“我不是擺設,我是你随時可以求助,随時可以給你幫助的愛人。”司墨嗓音沉沉:“跟你談戀愛,我不僅圖你這個人,我還希望能被你需要,能分擔你的痛苦。一味從你這裡索取不是你的戀人,是他媽人渣。”
柯彥閉上了眼睛,手指緊緊攥着衣角。過了一會兒,他溫聲道:“對不起……但我還是想等一下。”
“到明年四月份,安安手術做完了,如果那個時候你還能喜歡我的話,我就再也不逃避了,可以嗎?”柯彥音色淡淡的:“再給我一點時間。”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多麼用力才忍住讓聲音不抖。
冷靜下來,司墨終于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失态。病中的人本就容易情緒上頭,他剛才睡醒後叮囑自己好多遍不要激動的……
他有些懊悔,食指刮了刮柯彥的椅子扶手,皮質扶手面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對不起,我平時不這樣的。”司墨讨好地笑了笑:“我保證沒有下次了。”
由于兩人方才談論了過多關于感情的問題,柯彥很敏銳地察覺到氛圍又暧昧了起來。
小小一方陽台、逼仄的桌邊、滿天的煙花、安靜的空氣……還有兩個各懷心事的前對象。
柯彥呼吸都不暢了,磕磕巴巴說:“沒、沒事,我知道。”
司墨:“……”
柯彥:“……”
知道個什麼啊就知道!柯彥後悔萬分,别過臉欲蓋彌彰地咳嗽兩聲,擡手想拿桌上的抽紙,又碰到了玻璃杯。
杯子翻落在地發出一聲巨響,柯彥手臂線條都繃起來了。
半杯水全灑在了地上,兩人身上濺了幾滴,沒産生多大影響,但足夠把尴尬的阈值拉滿。
司墨忍不住笑:“慌什麼。”
柯彥:“……要不地球爆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