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是想呆半日的,但她讓夭之教自己對弈,不知不覺便到了日沉西山。
從南風明灼待夭之的态度,懷藏看得出來,自己的夫君似乎并沒将夭之,當作朋友。
與她不同。
煴城是她頭回痛快自由,那時的感覺記憶猶新,深刻到她覺得,或許永遠不會忘;同樣,也是她敞開心扉,什麼都可接納進心的時候。
把南風明灼植進了心底,相處過的對她不錯的人,她都當作了可交一輩子的朋友——這或許是因為,她本身并沒多少朋友。
她覺得很珍貴難得。
不過,好像有點合了阿寶的顧慮,南風明灼對她與别的男人頻頻往來,也有點不放心,不然就不會讓程六也來跟着她。
程六跟着她,其實分不清是保護,還是盯梢。
對于程六,懷藏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也是無光閣的人。想到那些相處與照顧,居然隻是執行命令,她已然不知該如何對他。
倘若他隻是尋尋常常的程六,其實再見到他,她會比見到夭之更高興。
然而他不是她以為的那個,路見不平拔劍相助,銀子都給她買馬與鬥篷的程六哥。
既然南風明灼不放心,關于與夭之頻頻一起遊玩之事,懷藏原本态度是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現下她覺得不能如此。
别人如何看她信不信她,對她都不緊要,她也不會去做什麼,但對南風明灼她不得不顧及。
世上哪有什麼無緣無故的信任。嘴巴空寡寡的叫人信任,最沒意思,人家不信誠然情有可原、能夠理解。
是以她想淡些與夭之來往。
因為她清楚誰對自己更重要,人可以随性自由,但屬于一定的框框内,若太自由随性難免會紮到人。
有的人不在意紮不紮人,她卻在意,對于陌生人她都無意去紮,遑論是最重要的人?
在此事上,她做了取舍。
于是她與夭之說,有一段時間會不在上封城,等回來再找他垂釣。
夭之聽了問她去哪裡,她直白說去長豐郡。夭之又問她做什麼。她呵呵笑着撓頭說:“秘密。”
她要去長豐郡,不是騙夭之。當然,也不是為參加什麼武林盛會,算算日子那會日前已結束。
她是受了許琳琅小月的一激,意識到孩子這個存在——她與南風明灼遲早也會有孩子,幻想小孩子還是很有意思,不過她一下有了緊迫感,以後有了孩子就要被束住手腳,不能再随意外面亂跑,想到此,她覺得時光若金,趁着可以,當多往外見識才是,允許的話,天南地北遊一遍也行。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長豐郡,也許是因為那裡有座無名峰,登峰寓意好,她對那處情有獨鐘,就是想去看看。
聽了她的話,夭之玩笑道:“如果上封城的雪還是這樣細細的,再不下大點,我頭腦一熱,說不定也往長豐郡去了。”
懷藏沒把夭之的話當真。
不過七日後,玩遍了長豐城,到了無名峰下,她當真碰到紅衣夭之。
跟夭之講過不少故事,卻沒有講過無名峰,懷藏想,夭之不可能知道她要到這裡,跟着她來的也不可能,因為程六暗處跟随。
雖然決定淡些與夭之往來,可在無名峰下碰到夭之,懷藏還是高興的。
他們結伴上了無名峰。
亂瓊碎玉,飄飄揚揚,入目皚皚雪遮松,拂膚朔風揚雪泥。淩亂足迹一串到頂,冷香紅梅不覺夜綻。
無名峰上的寺廟呆了兩日,懷藏依原計劃的,打算從水路坐船回上封城。
夭之說長封郡的少年,仗劍動不動打架且性子倨傲,他不喜歡,跟她一道順流而回。
江流的船上,他們在一起,最常做的事是酌點小酒、下棋。
相較之前,懷藏的酒量長進了些,但她隻慣喝有甜味的醨酒,不能味道太烈的醇釀。船上的酒稍微烈,她有時多酌兩口會醉。
不過夭之是個君子,在她醉時與沒醉時是一樣的,反而會給她講故事。
夭之真的去過很多地方,講得最多的是邕國,給懷藏勾勒出了一副副美麗的畫卷。
他說邕國有海名陰陽鑒,水中不生任何魚蝦,水岸附近不長草木,但人入水不沉,仿佛有股神秘力量,對生命的選擇異于别處;水面清澈,鏡映蔚藍的天穹,潔白變幻的雲朵,天際朝霞暮霭都尤其震撼,看海與看湖泊、水池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懷藏很是心動,想要看一看海,不過她知道這事得跟南風明灼商量,因為這是出雍州,同時她也想過了,去得避開夭之自己去。
她暗歎無數聲,倘若夭之是個女孩兒多好,她會喜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