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園,因為要過年了,丫頭婆子們都在大掃除。
養了近一個月的許琳琅,身子終于好了點兒,過來觀花院看懷藏。這是懷藏沒有意料到的。
她們在屋子裡圍爐烹茶,談詩經。懷藏聊得歡暢,起身去拿擱在柳籃裡的書,想請許琳琅指教下子不懂之處。
看到柳籃裡的小葫蘆,懷藏秉手裡搖了搖,居然還有一底的漿液,她回頭問許琳琅∶“你喝不喝酒?”
她料定許琳琅才出小月,肯定是不喝,哪想着許琳琅“嗯”了一聲。
懷藏下巴掉了掉,隻得作大方,讓人拿來小盅,給許琳琅斟上半盅。
再搖小葫蘆,似乎就剩一口。
許琳琅抿了一唇道∶“這是什麼酒,有點辣。”
“是有點辣,王爺讓我每次不要多喝,他說這叫豆蔻酒,本來還有一大葫蘆的桂花酒,那個好喝,有甜味兒,不過被我一晚上就喝沒了,你沒口福。”
“他送你的酒?”
許琳琅繼而看向擱高幾上的柳籃,見籃中靠着個紫皮大葫蘆,上面紮着幾隻草編的蚱蜢、蝴蝶,頓了頓笑問:“那都是他送給你的麼?”
懷藏目光,從柳籃、蚱蜢,轉到許琳琅面容∶“嗯,王爺的手很巧對不對?”
許琳琅再頓了會兒,對懷藏輕笑∶“他說你像個小孩子,不假。”
“你别聽他說。”
正午,許琳琅在觀花院用飯,呆到了下午。
懷藏又到了練劍時分,庭院專注比劃了幾式。暖陽融融,看到懷藏習劍,想跟她再切磋,許琳琅讓人回如意居取劍。
劍拿來,不想無意壞了院中草木,她們到外面一株打滿花苞的玉蘭樹下。
劍光閃耀,裙裾翩翻,衣帶舞空柔。
懷藏每到這一刻,都仿佛回到了無光閣時候,冷靜而敏銳,失去了所有的柔和風光。
許琳琅很懂得總結較比試經驗,上回開招處處漏洞,教懷藏很容易近身,這回密防拒懷藏于劍網外,防守之餘又倚長劍之強進攻。
然而這恰又給了懷藏機會,沒有兩招,懷藏越過劍網近到許琳琅身邊。
隻要貼近,許琳琅的劍就相當作廢。
懷藏的短劍切在許琳琅脖頸。這本是一個靜止的姿勢,然而,許琳琅的脖子忽然動了下,鮮紅的血痕赫然生在她的脖頸,有粒血珠滑下,雪膚上十分驚心。
駭了懷藏一跳。好在隻傷了皮肉,沒往深。她剛欲說話,轉眸就見南風明灼過曲橋而來。他的神采氣場與往常不同,煞氣陰寒,然而懷藏沒留意到,隻有高興。
南風明灼走到許琳琅側畔,瞅了眼許琳琅的傷勢,陡然一把掌掴在懷藏臉頰,再一腳踢了過去。
懷藏沒防備,挨了一巴掌,但擋住了一踢,飛身出去跌撲在地。
她被踹得腦中一片混沌,滿目不敢置信盯着南風明灼,又盯着許琳琅,淚水瞬間盈眶:“我不是故意的……根本就沒傷很深。”
“滾!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南風明灼手抓心口,眸光冰冷聲音低沉,似乎極抑制又身體不适。
然後,手抓住許琳琅肩膀,帶着許琳琅引如意居的婢女們走了。
懷藏聽了南風明灼的話,又看着他們離去,想要大哭嚎啕,手背捂住眼睛,然而隻有洶湧的淚水,沒有聲音。
春蕊扶起她:“妩娘子卧榻一個多月,病才剛好,王爺自然緊張她些,以後咱們再不跟她比了,啊?”
懷藏知道是安撫之言,更為滾淚不休,渾渾噩噩不知道怎麼回的屋裡,趴在床上垂淚理思緒。
越理越垂淚。
她一直信南風明灼心中,她與許琳琅是等量的,因為那句“真的喜歡”,因為南風明灼把她送的墜子時刻随身,因為那日去如意居前,南風明灼與她悄悄耳語“總有那一日,趕他他都不走”……
即使她知道,自己很多方面都比不上許琳琅——若要沒太子良娣那段,許琳琅必然與南風明灼是最合适的。
懷藏對自身有些方面的不足,不自卑,是因為對感情有自己理解。
她覺得,男女之間彼此喜歡兩字出口,是與情義相綁,不是其讓自己愉悅時、對自己有利時才喜歡,而是該寬容對方的不好,隻要不觸碰到自己的底線。
當然,好的感情不是靠包容來得,需要彼此改變,盡量順一順對方的意,靠近對方的喜歡,如此才對得起對方的感情,這才是愈久彌堅,最好的男歡女愛。
懷藏相信南風明灼會包容自己的不好,也相信自己會愈變愈好,她從沒想過南風明灼會對自己與許琳琅不同。
然而前面的事,讓她明白到不是如此,遠不是如此!南風明灼對她下的手,那是用了死勁,若不是她擋住那一腳,心窩子都會被踹折。
她跟許琳琅出去,戴了面紗,生生挨了一記,半邊臉帶嘴唇都還腫得老高,比去年挨的南風明灼的一巴掌重——她從來沒想過,南風明灼還會傷害自己。
侍女們作為旁觀者,看得也比她清楚,不僅是春蕊話語明顯透露這個意思,還有她坐在地上哭時,别的丫頭看她的眼神。
她們都比她早早看得明白。
從許琳琅來了西園,南風明灼就幾乎不到她這兒;南風明灼讓她多出去玩,是在許琳琅來了以後,是不想她在許琳琅面前晃悠?
懷藏想到了許琳琅曾暗示過她,她是跟花似的南風明灼放在身邊的琢磨之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