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說,秦楓一直都在看。有人在看他的故事,有人純粹看樂子,隻有秦楓在透過故事看人。
艾月生總會把他的處境映射在故事中,也隻有秦楓知道,艾月生是在縱容秦野,他的潛意識裡已經預想過秦野的行動,卻從來都沒有拒絕過,或者說是他在有意抛開警惕,甚至希望更瘋狂些。
艾月生是天生的小說家。
他擅長欺騙,喜歡構建虛假的故事。
愛是他自我說服的理由,幸福是他最大的謊言。
這是15歲的秦楓意識到的事情。
那年蟬鳴夏季,艾月生主動向秦楓透露家庭關系,他撓着臉頰,一臉羞愧地說:
“我的爸爸媽媽很愛我,隻是我太叛逆,想出來混一混。”
秦楓平靜地掃過他躲閃的目光,問:“是嗎?”
艾月生側過身子,又強裝鎮定地回看他,盡管手指早已把褲縫揪出褶皺,“對啊,我四歲那年,我爸媽還給我過生日,他們給我買蛋糕,蛋糕上面鋪滿一層巧克力,切開裡面還有夾心和果肉,他們還圍着我,給我唱生日歌,他們說寶貝又長大一歲啦,以後也要快樂成長。”
他眉眼低垂,抿出一個軟軟的淺笑,眼睛裡卻始終細閃着淚光,“他們還抱着我說,小艾,你是我們最愛的寶貝。”
“我的爸爸也很溫柔,每次回了家都要抱抱我,問我今天學了幾個字,有沒有聽老師的話,還會給我做一桌好吃的飯菜。”
......
秦楓不為他描述的幸福動容,隻有在艾月生看向他想要得到他的回應時,他才敷衍地點頭回應。
哦,嗯。
兩個語氣詞輪換着來,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耐心。
這樣的情形在狹小的屋子裡上演過許多次,艾月生每多說一句,就是在編造多一個謊言。說得越多,破綻越多。
秦楓從他描述的話中抽出一些真實。
4歲,家庭關系破裂,艾月生的母親走了。他的父親是個混賬,還是個酒鬼,沒關心過艾月生,沒給他做過飯,全靠艾月生自力更生。
他抽出一張紙巾塞在艾月生手裡,面無表情地說:“輕點擦,不然你眼睛明天會腫。”
艾月生被他的話噎到,氣鼓鼓地抓起紙巾背對着他,肩膀聳動,寬大的衣服靠彎曲的脊椎骨撐起,後背纖薄。
長得營養不良,那時寸頭少年隻有這個看法。
如今秦楓掂了掂艾月生,略微好笑地想,艾月生還是長了點個子,不然比那時候重不了多少斤兩。
不過這話要是被艾月生聽到,大概會不樂意。
16歲的艾月生不會愛上一個輕而易舉就能看穿他的人。
25歲的艾月生同樣不會,他隻愛能将愛意編織成花花世界的秦野。所以秦楓必須要靠僞裝才能接近他,誰叫艾月生就喜歡甜言蜜語。
“真難搞。”秦楓惡劣地輕捏了下艾月生的鼻尖,“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