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後,強撐着公主儀态與主家道别,一進馬車便栽在寶珠懷裡一醉不起。
馬車回到将軍,令儀猶然熟睡正酣,秦烈隻得将她抱回房。
待他去淨室沐浴出來,宮人們已經為她卸了钗環退下華服,青絲四散面容幹淨地就那麼......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這雖短短幾日,已足夠秦烈摸透她的性子。
公主臉皮薄愛面子,時刻不忘自己公主的身份,沒有半點城府偏愛裝腔作勢,用膳小口小口地吃,喝茶一點一點的品,睡姿也要典雅端莊,睡前平躺與枕上,每夜雙手交疊在小腹上的角度不錯一分一厘。
現在這般不雅的姿勢,看來是醉的不輕。
秦烈把她挪去内側蓋上被子,自己在外側睡下。
沒一會兒她就挪了過來,鑽進他被子裡,伸手環住他的腰,整個人貼過來,腦袋往他胸口拱。
秦烈面無表情幾番将她推開,不一會兒她又滾回來,姿勢十分熟稔。
秦烈:......
他今晚應酬亦喝了不少酒,人有些乏,便不再與醉鬼計較,任由她抱着阖眼欲睡。
不想她又嘟嘟囔囔說起夢話來。
令儀生母和流翠姑姑私下說的都是家鄉話,八歲前,令儀的家鄉話說的比官話還順,即便現在說起官話來也帶着吳侬軟語的腔調,說起醉話來愈發明顯,有時幹脆官話也不說了,完全的江南口音。
秦烈認真辨認了一會兒,才聽出她是在念叨今晚吃的菜名。
想來公主殿下對今晚的幾道菜極為滿意,尤其是那道水晶蝦餃,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
雖說年紀小,可在秦烈印象裡,便是腦子不怎麼夠用的秦洪,十五歲時也不至于這麼渾身冒傻氣,到底是金尊玉貴着長大的天家公主,才有資格這般不谙世事。
這念頭一起,适才稍軟的心又變得冷硬,秦烈一把将她推開。
這次她倒沒有再靠過來,卻縮成一團閉眼嗚嗚咽咽抽噎起來。
這般深夜,床帷之中方寸天地,秦烈做不到充耳不聞,隻得又将人撈了過來。
令儀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一覺睡到天亮。
她昨晚夢到自己把那些好吃的名菜帶進宮,流翠姑姑不僅不肯吃,還将她推開,令儀難過得直哭,醒來後還有些恹恹的。
直到宮人送來一疊請帖,她心情才好了許多。
她一心想出去,趙嬷嬷作為管事嬷嬷自然不可能縱容她的玩心,從那疊請帖中選出兩張,其他的全部回絕。
趙嬷嬷話還沒落地,衣袖就被人拽住了,不僅拽着還輕輕地晃。
令儀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嬷嬷,再留一張吧......”可憐巴巴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張......”
趙嬷嬷不自覺便軟了語氣:“......再留一張。”
趙嬷嬷以前在宮中便聽過十七公主,後宮不得寵的公主那麼多,為何偏偏她得了太子青眼?奴才們嘴上不說,心裡都覺得這位十七公主是個厲害角色。
相處了這幾日,趙嬷嬷覺得自己猜的沒錯,說起撒嬌順杆爬,這位公主确實舉世無雙。
隻要和宮中的交代不沖突,趙嬷嬷不會非逆令儀的意。
宮中如今隻盼着十七公主将驸馬迷得神魂颠倒,早日懷胎。
可驸馬那裡的請帖比公主這邊多出數倍,忙的更是腳不沾地。
想到這裡,趙嬷嬷不禁納悶。
想當初十七公主被指婚,宮中有人擔憂有人同情有人看笑話,沒人覺得這是門好親事。公主們誰不想留在京城,嫁給知根知底的兒郎?一個隻知姓名的将軍,年紀又比十七公主大七歲,還要嫁去偏遠之地的冀州。
莫說公主,就是她們這些奴才,當初貴妃娘娘指派教養嬷嬷的時候,誰不想跟着十六公主?
教養嬷嬷是要跟着公主一生的,榮辱全看公主造化。
十六公主的驸馬是名冠京城的謝家玉郎,其祖父三朝首輔兩任帝師德高望重不說,還有太子妃這樣的姐姐,前途不可限量。
丞相門人三品官,教養嬷嬷本就地位超然,将來誰不高看一眼。
更不必說以後少不得給給自己一座京城的宅子,榮養晚年。
趙嬷嬷雖辦事老道,到底是深宮裡的奴才,自然不懂為何京城權貴對秦烈趨之若鹜。
——秦家如今坐擁三州,擁兵八萬,定北王年事已高,世子八年前受傷後連馬也跨不上,這些年冀州軍赫赫威名更甚,明眼人都知道是誰的功勞。
這樣的人物,便是不交好,起碼不可交惡。
旁人都遞了請帖,你不遞,莫非是看不起人家區區三品?
于是乎,這段時間京城的大宴小宴,無一例外都給秦烈發了請帖。
令儀不知道,趙嬷嬷縱容自己還有秦烈的緣故。
小姑娘一心愛俏,上次見了那些貴女們的衣着裝扮,許多不輸自己這位公主,甚至有些樣式更為新鮮,便開始張羅着讓宮人做衣飾,若是做不及便直接去買。
令儀身為公主雖不是非要豔冠全場,卻也不能讓那些貴女壓了風頭。
可也不過隻興奮幾日,這日秦烈早早回府,見公主車駕停在外面,一問才知道公主已接連三日未曾出去。
秦烈心下驚奇,這位公主為了赴宴,隻衣服首飾便準備了十餘套,怎會這麼早偃旗息鼓?回房詢問,令儀隻埋怨道,膏粱錦繡的宴席,甫一看百花缭亂,幾次後便覺大同小異。貴夫人大都抱着為自己小輩相看的打算,貴小姐對弈聯詩鬥琴比畫,大都是為了擡高自己的身份待價而沽,實在無趣。
秦烈一看她那表情,便知此言雖有幾分真,卻不詳不盡。
原以為胸無城府,現下便謊話連篇,秦烈心底冷笑連連。
秦洪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訴他:“公主前兩日赴宴時,遇到了和你一起被指婚的蜀州耿慶。那個耿慶雖然打仗是個好手,卻是個貪色之人,連自己下屬的夫人也敢霸占。如今做了驸馬收斂不少,那天剛好被人灌了半醉,便狗膽包天在尚書府看見公主上前調戲,還好被宮女攔了下來。公主怕是被吓到了,這幾日都不曾出去。”
當晚,秦烈來到房内,彼時令儀正靠在床上看書。
這是她這短時間應酬的收獲,宮外竟有這般有趣的話本,她這幾日看得幾乎廢寝忘食。
當下正看到關鍵處,秦烈貿然過來,她忙把書藏在枕下,故作若無其事地看他,“驸馬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