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安靜了兩秒。
“初夏,快拿住話筒站起來呀。”蘇筱筱笑着,用中文催促,“我們大家都在等你呢。”
“這什麼情況。”坐在後排的季明軒抻着脖子小聲嘀咕,“溫初夏剛才一直在低頭寫作業,明顯就是沒認真聽啊,怎麼會想問問題。”
“诶你滾遠點兒!”
鄰座的周雅宜皺着眉,嫌棄地伸出根指頭,把快要貼到自己耳朵邊的大腦袋推開。
季明軒扭過頭,一雙寬且大的眼睛審視地看着周雅宜,表情雖然嚴肅,但莫名有些不太聰明。
他問:“不會又是你們想出的什麼損招吧?”
周雅宜一聽這話,立刻豎起眉,後背離開靠椅,沒好氣道:“什麼叫‘們’,在你眼裡我就是這種人是吧?”
話音剛落,一陣話筒磕碰的動靜響起,前排的女生終于站了起來,身後柔順的馬尾跟随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像是被微風吹過的風鈴,鈴片互相撞擊。
接着,清越冷靜的聲音通過話筒,不疾不徐傳遍禮堂的每個角落,仔細一聽,居然同樣也是倫敦腔。
台上的教授臉上閃過一瞬驚訝,認真聆聽完溫初夏的問題後,他重新舉起話筒,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誇贊了一句:
“Your accent is quite charming—standard yet distinctive, like a lovely golden oriole singing.”
(你的口音很動聽,标準中帶着特别,像可愛的黃鹂鳥)
溫初夏謙遜地笑笑。
接下來,兩人你來我往地交流了好幾分鐘,氣氛非常融洽,中途教授還被逗笑了兩次,笑聲非常老錢。
相較于剛才蘇筱筱的總結式發言,比如“我學到了什麼”、“我願意代表學校和全體同學向您表示由衷的感謝巴拉巴拉”,溫初夏的表現顯然更符合這個環節的主題。
那就是交流。
……
中午吃完飯,溫初夏獨自一人輕車熟路地來到食堂三層偏僻無人的小陽台,在粉團子的叫嚣下摸出煙盒與打火機。
她其實很少在學校抽煙,怕被發現是一回事,覺得不太好是另外一回事。
但最近,為了疏遠時準,溫初夏壓力大到爆炸,不抽點兒根本控制不住情緒,又對教學樓天台有心理陰影不敢再去,所以選擇把這裡作為秘密基地。
結果煙剛點上,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小陽台的構造和天台很不一樣,不僅面積小,三面還都是高高的水泥圍牆,溫初夏沒法把煙扔出去,情急之下隻能整根踩在腳底。
聽見腳步聲确實是沖自己這邊來的,溫初夏圓規似的轉身,心說哪個不速之客敢來壞她事,總不能又是時準吧?
結果是蘇筱筱。
溫初夏立刻松了口氣,站在原地,臭着臉冷漠地問:“找我有事?”
雖然女主的人設是小白花,但對于眼前這位,顯然她是沒必要有什麼好臉色的。
蘇筱筱沒回答,先裝模作樣地四處看了看,昨天剛下了一場雨,小陽台的水管外爬着一層綠油油的青苔,地闆也有些髒。
環境如此惡劣,蘇筱筱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目光落在溫初夏右耳戴着的耳機上,當即一聲冷笑。
“哼,我就說你怎麼聽力和口語進步了這麼多,原來大學霸每天中午都背着我們偷偷學習啊。”
溫初夏:???
耳機裡傳來的歌聲——
“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錯,
分手不是唯一的結果,
我隻是還沒有想好,
該怎麼對你說……”
怎地,隻要學霸戴耳機就一定是在聽聽力嗎,就不能聽點兒悲傷小情歌了?
溫初夏有些哭笑不得,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但蘇筱筱直接把她的沉默當做了默認,于是冷笑更甚,一雙精緻的黑亮小皮鞋避開地上的髒污,幾步走到溫初夏面前,兩人之間隻相隔半米。
她挖苦道:“為了今天出風頭,你肯定提前準備了很長時間吧?哼,也是難為你了,平時英語成績從來沒進過年紀前十的人,能表現成這樣……”
看見溫初夏眼下淡淡的烏青,蘇筱筱嘴角的弧度一僵。
“黑眼圈這麼重,你昨晚不會在熬夜偷偷背單詞吧?”她陰陽怪氣。
我是在熬夜發愁謝謝。
溫初夏真有點無語,忍不住提醒:“那話筒是你遞給我的。”又不是我主動想發言,請問你是用屁股猜出我提前準備了嗎?
“你要是不提前準備,怎麼可能說的那麼好,就算我不把話筒塞給你,你也肯定會舉手發言的。”蘇筱筱十分笃定。
溫初夏:?
好熟悉的感覺啊。
這唯我獨尊六親不認的腦回路,完全就是惡毒女配的标配啊,和我之前穿過的角色真像。
相比之下,周雅宜那根小嫩草簡直不夠看。
“上次你害我落水,讓我感冒了兩天,可惜事後我沒收拾成你,本來是打算今後都放你一馬的,但沒想到你還是處處和我作對……”
聽聽,聽聽!簡直太是那味兒了!
溫初夏真想為她鼓掌。
就是這樣,管它什麼事實什麼邏輯,隻要我看你不順眼,無論你做什麼,都是在和我作對。
蘇筱筱絲毫不知道溫初夏居然在心裡誇自己,她一點點逼近,塗了睫毛膏的翹睫慢慢扇動,唇彩亮晶晶,濕熱的呼吸撲到溫初夏的鼻尖。
标準的放狠話前搖。
果然下一秒,溫初夏就看見她挑了挑眉,輕聲慢語道:“你等着,我一定找人收拾你。”
沒有人可以搶她的風頭,沒有人能夠摧毀她的優越感。
她一定要讓溫初夏付出代價,一定要讓她向自己低頭道歉。
溫初夏心說咱倆的距離是不是有點太暧昧了,直接擡手在蘇筱筱肩膀上一推,趁她往後踉跄一步的同時向前了一步,接着,清純小白花的面具徹底撕掉了。
她看着蘇筱筱暴露出驚慌失措的臉,冷冷一笑,眼下的淚痣仿佛一滴毒液。
“好啊,我、等、着。”
這時,一個人忽然出現在蘇筱筱身後。
溫初夏餘光瞥到來的人是誰,連忙把臉上神經質的表情一收,故意歪着頭笑着道:“時準,你來啦!”
聽到這話,不隻是蘇筱筱,連時準也愣住了。
心裡瞬間湧起一股溫熱的酸脹感。
她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熱切的語氣和自己講話了。
蘇筱筱想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沒有再呆在這裡的必要,于是她最後剜了溫初夏一眼,轉身離開。
留剩下的兩人面面相觑,氣氛各有各的微妙。
“既然你沒有犯錯,
為什麼還要躲着我,
我每天都這麼的難過,
到底我做錯了什麼……”
溫初夏把耳機摘了,并打算将這首歌永久拉入黑名單。
或許是覺得受寵若驚,時準愣了好久才開口詢問:“剛剛哪個人是誰?你和她……”離這麼近幹嘛?
溫初夏有點想笑,要是讓蘇筱筱知道自己勤勤懇懇在各種人多的大場合刷過臉,并且半小時前才當衆發過言,居然還會有人不認識她,絕對會氣到炸。
“哦,她是我同班同學。”溫初夏一臉淡定地扯着謊,“這不是剛聽完講座嗎,她有問題想和我交流一下,剛好你來的時候我倆就說完了,她就走了。”
時準感覺這話有點不太對勁,但又不知道具體是哪兒不對勁,他眨了眨眼,餘光捕捉到了溫初夏腳後地上的一根細長條,心下一動。
“你身後那是……”
溫初夏回頭一看,心裡立刻大聲“卧槽”,粉團子熟練地把紙團塞進耳朵。
“這、這不是我的。”
一雙眼睛急切又真摯地看着時準,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溫初夏一口咬定:“是剛才蘇筱筱要抽,我不想吸二手煙,所以就給她搶了扔地上了,你可别誤會我!”
時準聽了,遲緩地點了下頭:“哦。”
也不知道信也不信。
怕他會揪住不放,溫初夏忙轉移開話題:“你來找我做什麼?”
看她多貼心,都不問“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這種會令人尴尬的問題。
時準這才想起自己來的意圖,他拿出身後的草莓牛奶,遞到溫初夏面前,“這是我媽媽讓我帶給你的,說你好久都不去家裡做客了,她怪想你的。”
你确定是林茵陳想我,不是你想我?
雖然溫初夏十分懷疑這話的可信度,但還是主動收下牛奶,笑不達心地說了聲謝謝,然後不再開口。
時準眼見她揣着明白裝糊塗,隻能把話說的再直白一點:“明天周五放學後你有空嗎,去我家坐坐吧。”
他知道,周五溫初夏不會給宋雲澤補習。
溫初夏感覺手裡的牛奶盒秒變燙手山芋,隻能硬着頭皮打哈哈道:“我這兩天挺忙的,最近物理競賽不要開始了嗎,高老師經常放學後叫我去他辦公室,給我講題,我也不知道明天有沒有空。”
但她沒有把話說死:“要不你稍微等一等,我明天給你答複,好嗎?”
好嗎?
多麼溫柔的問話。
時準盯着溫初夏眼下的那顆淚痣,很靈動,很清純,仿佛黑洞般能輕易吸食掉自己的靈魂,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好,那我等你消息。”
和時準分開後,溫初夏立刻拉下臉。
“宿主,你明天真要去時家嗎?”粉團子取出并沒有多少卵用的紙團。
“不去。”我找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