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平時在家教訓徐黎教訓習慣了,此刻面對和自己妹妹同齡的溫初夏,徐珂難免不會升起幾分好為人姐的念頭。
于是她叫住了想要離開的人:“等等。”
“有屁快放。”
少女不耐煩地拖着嗓子,轉過身,睫毛在臉頰投下兩道清晰的陰影。
這倒黴樣子,簡直和自家妹妹一毛一樣。
“你平時就隻會用拳頭來解決問題嗎?”
徐珂完全忘了溫初夏是學霸這回事,大概是因為她長了一張太過奪目的臉。
溫初夏聽了,先是愣住一秒,随即噗嗤一聲笑出來,嘲諷道:“不然呢,你不打人家,人家就要來打你。”
她動了動手指,又覺得煩了,于是毫不避諱地抽出一根煙點上,在徐珂詫異的目光下慢條斯理地吐出一口綿長的煙霧。
伴随着微弱的歎息聲,煙霧升騰,被夕陽染成半透明的鎏金,丁達爾效應顯現,漂亮的宛若夢境。
“你、你居然還抽煙??!”
徐珂驚了,但倒不是因為沒見過高中生吸煙,初中生吸煙的她都見過,隻是單純覺得這個舉動放在精緻的仿佛藝術品的溫初夏身上,格外違和。
有點像内心腐爛掉的蘋果。
見徐珂這副表情,溫初夏幾乎可以肯定,眼前這位應該是昨天被她揍過的某個女生的家長,來的目的,是為了教育自己改邪歸正,和同齡人友好相處。
如果放在平時,溫初夏出于懶得和不了解自己的人講道理的考慮,興許還會配合對方,耐着性子聽他吹一陣無聊的耳旁風,全當見證物種多樣性。
但很遺憾,此刻她的心情差到極點,徐珂的話無疑是給她想傾瀉壞情緒的欲望找了個極好極好的借口。
于是她立刻邁開步子,走到徐珂面前,趁她沒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她單薄的衣領。
嘣、嘣。
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接連飛出,徐珂擰起眉剛要開口說話,突然。
呼——
世界瞬間變成白茫茫的一片,血橙的酸澀和薄荷的清涼在煙紙燃燒的焦香裡扭成螺旋,蛇一樣靈活又迅捷地鑽入鼻腔。
徐珂被嗆到,立刻扭頭,閉眼咳嗽起來。
身體的劇烈顫動讓扣子又崩了一顆,但揪着她衣領的力道卻沒有松開半分,反倒還用力把她往前一扯。
這句話幾乎是貼着她的臉滑入耳朵的:
“你以為你是誰,也敢教訓我?”
徐珂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回過頭,想看清溫初夏這張漂亮矜貴又令人膽寒的臉。
此時恰好一陣輕風吹過,甜膩又清新的煙霧瞬間消散殆盡,露出一雙黑冰晶般的眼睛。
瞳孔是亮澤的黑,溫度則會讓人感覺墜入冰窟。
像黑色玻璃珠,又沉又冷,砸在身上格外的疼。
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着,徐珂感覺自己像是被扼住了喉嚨,沒有辦法說話,甚至不能發出哪怕一個單調的音節。
忽然,閃動着危險紅光的火星迅速靠近她的臉,如毒舌吐出蛇信,滾燙的溫度讓徐珂更加不敢動彈,連吞咽口水的動作都僵住了。
她以為溫初夏是要用煙頭燙自己,沒想到煙頭隻是從她的下巴和脖子之間危險地穿過,接着聽見“嗤”的一聲微響。
煙頭被摁在了紅磚牆上,火星熄滅,掉落在地。
“你這衣服多少錢?我賠。”
徐珂聞言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衣領,發現最上面的三顆扣子全崩了,被溫初夏揪着往前拉,能一覽無餘地看見裡邊小麥色的皮膚,左乳上方的黑痣,和溝。
雖然溫初夏是個女生,還是個小姑娘,但她的臉還是控制不住燒了起來,憤怒道:“我看在你是個高中生的份上不想和你動手,你是不是還真以為我怕你了?!”
就在她擡手,想把溫初夏的爪子掰開的時候,一個冰涼扁平的長方體忽然塞進縫隙,驚的她身體一顫,脖子爆起雞皮疙瘩。
“拿着吧。”她聽見溫初夏笑嘻嘻地輕聲說,于此同時,巷子外傳來機車的轟鳴,聲音越來越近。
“夠你買一萬件了。”
話音剛落,一輛通體啞光黑的機車蹿進狹窄的巷子,亮白的車燈直直打在徐珂身上,刺的她眼睛一痛,下意識别過臉去,巨大的轟鳴聲在耳邊萦繞,釋放出危險的信号。
下一秒,揪着的那隻手力道忽地松開,然後往她胸口一推。
聲音說:“走。”
徐珂捂住衣領,轉身就跑。
身後的宋雲澤長腿一掃下了車,他将頭盔摘下,來到溫初夏面前,兩手握住她柔弱纖細的胳膊,擔憂地問:“怎麼樣,你有沒有受傷?”
聞言,溫初夏那雙原本毫無波瀾的眼眶瞬間染上脆弱的紅暈,她吸了吸鼻子,顫抖的聲線彰顯出無助和後怕:“差點就受傷了,幸好你來的及時。”
宋雲澤一看她這樣,心都快碎了,大着膽子輕輕抱了抱她,感受到懷裡的少女身體如紙片一般的薄,還在微微顫抖,瞬間心疼壞了。
“别怕别怕。”他拍了拍溫初夏的背,“我們現在就去警察局報警。”
溫初夏:?
“不、不用了吧。”她忙睜開少年的懷抱,“那個女人剛才隻是兇了我幾句,又沒傷到我,警察不會管這種小打小鬧的。”
宋雲澤卻堅持:“那我讓我爸出面,他在公安系統有些關系,雖然沒法定罪,但至少把那個女的在看守所關幾天是沒問題的——好歹要給她個教訓,不然她之後再來堵你怎麼辦。”
“這好辦呀。”
奇怪,泫然欲泣的眼睛忽然變得笑吟吟,清甜的嗓音之下藏着能夠蠱惑人心的魅惑:
“以後你每天補完課後都送我回家好了。”
兩分鐘後,轟鳴聲駛離巷子。
時準拼勁全力趕來,卻隻能看見兩人同坐一輛機車的背影,以及聞到空氣中還未消散的車尾氣。
他有些脫力,站着喘了幾口氣後,感覺雙腿快要支撐不住,于是便蹲了下去,将臉埋在臂膀之間。
他的世界一下子變得黑暗、混沌,如同一灘了無生機的泥沼,強烈的耳鳴讓他聽不到周圍任何聲音,有的隻是胸腔内劇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
“咚!咚!咚!咚……”
身體像是在進行某種危險的化學反應,又或是什麼難以捉摸難以形容的東西正在急速膨脹、沸騰,于泥沼之下,即将破土而出。
為什麼要騙我?
是因為怕我傷心嗎?
可你知不知道,我甯願你和我實話實說……
良久,時準擡起頭,重新吸入肺腑的新鮮空氣讓他神智清醒了不少,視線重回光明,落到了牆根邊即将燃燒殆盡的煙頭。
?
.
南郊,遊樂園。
夜晚的歡樂場比白天還要更熱鬧,各種大型遊樂設施的燈光亮起,旋轉木馬像是放大版的八音盒,過山車從頭頂的軌道呼嘯而過,傳來陣陣尖叫。
摩天輪慢慢轉動,溫初夏凝神俯瞰着城市繁華的夜景,忽然轉頭對面前的宋雲澤說:
“你知道嗎?聽說在摩天輪到達最高點的時候許願,願望一定會成真。”
“真的?”宋雲澤覺得很神奇,問:“這是什麼習俗?”
溫初夏真想甩他兩個白眼:管他什麼原理你一會兒直接跟我表白就行,難道我今晚暗示的還不夠明顯嗎??!
她壓制住内心的不爽,勉強扯出一個淺笑:“哈哈,不是習俗,隻是大家都這麼傳……”你一個言情文男主難道就沒看過言情小說嗎!
她頓了頓,又問:“你一會兒想許什麼願?”
宋雲澤思索片刻,忽然紅了耳朵,低下頭說:“其實今天能和你一起來遊樂園,我特别特别高興,這輩子從來沒這麼高興過,如果還要再許願的話,老天應該會覺得我這個人太貪心了,不會讓我實現的。”
而溫初夏就是要他貪心。
“這有什麼的。”溫初夏打趣地笑着,聲音卻隐隐透露出着急,她說:“你許一個呗,當着我的面許,老天不幫你實現,我來幫你實現。”
“真的?!”宋雲澤一臉驚喜地看着她。
溫初夏笃定道:“當然了。”
随後心跳開始加速,她激動地想:
穩了穩了,隻要等會兒宋雲澤向我表白,提前完成男女主在一起的終極任務,我立馬就把溫家千金的馬甲爆了,然後和宋雲澤一起出國念書——
或者他不跟着更好,反正英法美徳新加坡澳大利亞,随便哪個國家都……等等,德國還是算了。
總之我就是要離中國離S市離時準遠遠的,等霸總文的劇情線開始之後再回國,到那時候,時準應該早就把我這個忽然闖入他生活又忽然離開的神經病給忘幹淨了。
這樣做,既可以阻止時準黑化,又可以讓自己免于承擔心理壓力,一舉兩得!
溫初夏簡直想為自己鼓掌,到底是怎樣聰明的大腦,才能能想出這麼力挽狂瀾的辦法,勝利就在眼前,隻要過了今晚,我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哈哈哈哈哈……
“别哈了,提前開香槟容易翻車知道不。”粉團子涼飕飕地提醒,“而且,宿主你電話在響诶。”
溫初夏頓時不樂了,暗罵道:誰打來?真會挑時間。
拿出手機一看,居然是她那便宜老爸。
這座摩天輪的速度比較慢,溫初夏看着離頂點還有大概一分鐘的樣子,猶豫了下,還是點了接聽鍵。
“喂。”
電話那頭傳來溫汝峰和藹又虛僞的聲音:“夏夏,你現在在忙嗎?爸爸沒有打擾到你吧?”
溫初夏心裡翻了個白眼,評價:人事兒不會幹,人話倒挺會說。
她語氣淡淡的:“不忙,找我什麼事?”
溫汝峰:“是這樣,前天你奶奶心髒病犯了,雖然沒什麼大礙,但得在醫院裡靜養個一周,你找個空閑的時間去探望一下她老人家吧,快兩年不見了,你奶奶挺想你的。”
溫初夏呵呵:想我?怕不是想我死吧,好給她的心肝寶貝乖孫子讓路,重男輕女的封建餘孽老妖婆,我甯願去時準房間呆倆小時,也絕不去她的病房。
可“不去”兩個字剛含在嘴裡,準備吐出,腦海裡忽然響起系統提示音——
“最新任務‘為生病的奶奶祈願’已觸發,請宿主制作一個許願星星瓶,送給病房裡的奶奶,并衷心地祝福她能夠早日痊愈。”
我、日。
溫初夏差點兒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尼瑪什麼鬼任務??!
是,我知道《等風》原著裡女主溫初夏從小就和她的奶奶相依為命一起生活,奶奶是她唯一同時也是最親的家人,可兩本小說融合之後,我用的是霸總文裡女二溫初夏的家庭背景啊!
系統你敢不敢先考慮一下實際情況再下任務呢我請問!
溫初夏吞魚刺一樣把拒絕的話咽回肚子,忍辱負重、牙根發酸地說:“知道了,你把醫院地址發我,我下周會去的,拜拜。”
挂斷電話,對面的宋雲澤急忙問:“怎麼了?”咋還扯上醫院了。
溫初夏短言短語解釋清楚,并且特意漏掉了她和那老妖婆關系并不好的事實,摩天輪馬上就要升到頂點了,她怕耽誤了正事。
“時間到了,許願吧。”
少女目光懇切地看着眼前的男孩,雙手緊張地抓住裙擺,神情無比期待。
“我希望……”男孩頓了頓,露出一個腼腆的笑,然後才繼續往下說:
“希望你奶奶能早日痊愈。”
剛才溫初夏接電話時,宋雲澤一直有在注意她的微表情,發現她一聽見奶奶住院的消息,嘴角立刻垮了下去,于是臨時改變了心願。
殊不知此時的溫初夏,在希望落空後,目光呆滞地移向玻璃窗外。
她在想:這個高度,我直接跳下去,應該能摔成一百零八塊吧?
粉團子大叫:“宿主!冷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