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
話沒打完,蘇騰飛突然沖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切道:“你怎麼在這裡躲着,快!和我一起過去,人家溫總和他的千金已經到了。”
無奈,蘇筱筱隻能把輸入框裡的東西全部删掉,手機放進包裡,被她爸拉着擠進衆星拱月的人群,深呼吸幾口氣,把壞心情先藏起來,努力調動面部肌肉,正要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
而然,當她看清楚站在溫汝峰身邊和自己年齡相當,身上還穿着清荟高中部制服的少女時,整個人像是被一根利刃貫穿,釘在原地,任憑蘇騰飛怎麼拉也拉不動。
怎麼會是她???
蘇筱筱驚呆了,眉弓高高繃起,瞳孔驟然收縮,白天就爬在眼底的細密紅血絲此刻變得更紅更粗,豔麗的嘴唇止不住地打着顫。
溫汝峰的女兒、怎麼會是、溫初夏?!
我究竟是瘋了還是沒睡醒?這是在做夢嗎?我在夢裡?!!
“欸!你這孩子幹嘛呢?快和爸爸一起過去打招呼啊。”
蘇騰飛有些生氣,但他并沒有詢問女兒為何失态,而是強硬地拉着她的手腕繼續往前,穿過人群,來到溫家父女面前。
“溫總。”蘇騰飛滿臉堆笑地伸出手,和溫汝峰握了握,恭維道:“這幾天沒見,今晚溫總你真是容光煥發啊,肯定是因為有令愛陪着的緣故吧?”
然後目光移向旁邊的溫初夏,臉上流露出的驚訝明顯有被刻意放大的嫌疑,蘇騰飛吃驚地又看了溫汝峰兩眼,這才道:
“哎呦!溫總您的千金也在我們清荟讀書?這這、這簡直太榮幸了,一大一小兩個都在我們學校……話說溫總您也瞞得太嚴實了吧,身為校董我居然都不知道。”
“沒想刻意瞞着。”溫汝峰神色不變,隻是眼底的溫度開始有些冷,大手輕輕摟着溫初夏的肩膀,說:
“隻是我這女兒喜歡追求獨立,不僅從來不在人前提起她是溫家人,甚至連我每個月給她發的生活費也是一分不花,全靠你們學校政策好,每學期都給她發獎學金,才讓這脾氣犟的小鬼不至于吃不起飯。”
他語氣樂呵呵的,蘇騰飛卻聽的後腦一陣發涼。
姓溫,年級第一,靠獎學金生活……
這不就是女兒口中,和她極其不對付的狐狸精女同學嗎?
接着又回想起上周,蘇筱筱當着溫汝峰和一衆跟溫家關系匪淺的企業家董事長的面,說盡了溫初夏的壞話,把她貶低成一個脾氣古怪物質拜金的小太妹。
蘇騰飛隻覺得腦子像是被抽了真空,提前準備好的溢美之詞全都不翼而飛,轉動卡殼的腦袋,看向同樣抽了真空的女兒。
“筱筱。”蘇騰飛幹瞪着倆眼珠子,“你和溫總的千金,認、認識?”
“啊,是認識……”蘇筱筱勉強回過神,原本幹涸的眼底沁出一層驚恐的水光,“我、我們一個班的。”
見二人這副反應,溫汝峰笑了笑,把溫初夏的肩膀更加攬緊了些,說:“這兩年我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對夏夏的關心确實不夠。”
他話鋒一轉:“但這并不代表,我會放任别人欺負到她頭上來,對她肆意抹黑想踩就踩。同為人父,同樣都有女兒,想必蘇總應該很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蘇騰飛有些不知所措地幹笑兩聲,附和道:“是,當然能理解能理解——不過小孩子家家,會因為一些小事鬧出矛盾來也很正常……”
聽到這話,蘇筱筱頓覺有一股暖流湧進她僵硬的四肢百骸,心中燃起希翼:太好了,相比于生意和前途,爸爸果然還是更在意我的感受。
但蘇騰飛接着卻又親手把這團火撲滅,他谄媚道:“隻要說開了就好了。剛好兩個孩子都在場,快,筱筱,給溫家小姐道個歉。”
“爸?!”蘇筱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爹。
蘇騰飛肉痛地朝她擠擠眉,意思是:就低個頭認個錯而已,别磨叽。
蘇筱筱不敢相信平時溺愛自己的父親居然會這麼對她,胸腔如同洶湧的海面劇烈起伏,她牙關緊咬,一雙血紅的眼睛盛滿了屈辱的淚水,倉皇掉落後,順着臉頰滑入頸間。
她微微側身,面對一臉淡漠的溫初夏,垂下眸,聲若蚊呐:“對不起……”
“什麼?”溫初夏歪了歪頭,語氣又輕又嘲:“聲音大點兒,沒聽見。”
指甲把掌心戳出血痕,蘇筱筱閉上眼,又有淚水滾了下來,“對不起。”
“再大點兒——”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徐黎要氣死了,把一箱剛從冰櫃裡拿出來冒着“仙氣”肥牛卷扔到地上,沖正在下樓梯的徐珂大喊:“重要的事情說三遍,你滿意了吧!”
徐珂本來沒怎麼生氣的,但徐黎毫無悔過之心的态度直接把她的怒氣值撺掇得一蹦三尺高,她快步走下台階,沖着那顆黑中挑紅個性十足的腦袋瓜就是一個爆栗。
“哎呦!”徐黎痛得差點兒飙淚,捂着頭轉身就是一個飛踢,“都說了别打頭,我以後長不高怎麼辦!”
徐珂靈活躲過,然後站在堆滿各類幹貨的案台前,拿起剪刀開始熟練地拆起包裝,嘴裡涼涼道:“本來你就長不高了,去年162,今年還是162,無論是個子還是本事都一個沒長進……”
“徐大妮我警告你不要亂講哈,本人現在已經163了,媽媽昨天才給我量過的!”徐黎一臉正色地糾正,“而且我哪兒沒本事了?上次你那件崩了三顆扣子的衣服是誰給你縫的?”
徐珂手上的速度飛快,話卻說的漫不經心:“你本來在學校就是學這個的,如果連個扣子都縫不好,那我請問我和媽媽養你有什麼用?還不如養條比格,至少可愛。”
徐黎把一箱冷凍肥牛卷搬到案台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貼到她姐耳邊“werwerwer”了好幾下,wer完就腳底抹油地跑走。
“哎!現在店裡忙的要死,你又去偷懶是吧?”
“我是去尿尿——”
徐珂無語地搖了搖頭,兩三下把該拆的貨全都拆完,分門别類放進透明塑料筐裡,疊疊樂一樣壘起來,到吧台旁的貨架補貨。
剛補完,正在大煮鍋旁忙着燙菜忙的腳不沾地的徐女士喊她:“大妮,你那邊搞完沒有,搞完了就來幫我把這幾碗端過去,客人在催了,我走不開。”
“好。”徐珂洗幹淨手,一手端起一碗香氣撲鼻的麻辣燙,去人滿為患的前廳上菜。
“你好,這是你的,請慢用。”
溫初夏聞聲放下手機,正想伸手去抓筷子,卻忽然反應過來這聲音好像有點耳熟,于是擡起頭,發現竟然是徐黎的姐姐。
“是你啊!”
剛把另外一碗放在隔壁桌上的徐珂扭回頭,目光對上的一瞬間,她的臉色立刻變得十分複雜,似乎是想罵人但礙于周圍全是食客所以不好開口。
“你等着。”說完,徐珂轉身鑽進後廚。
溫初夏懵:?咋地,要給我下毒啊?
于是她趕緊抓起筷子就開吃。
餓了快一天,溫初夏發誓要用生命守護這碗色香味俱全還加麻加辣的麻辣燙,要是徐黎她姐一會兒真的要在碗裡下毒,溫初夏也隻會選擇一邊中毒一邊吃。
但她想多了,徐珂并沒有想報複她的意思,半分鐘後,一個銀質煤油打火機“當”一聲放在反射着輕微油光的餐桌中央。
“還你。”
溫初夏腮幫子一頓,筷子放下咬了一半的魚餅,道:“不用還,我那天都說了,這個是用來賠你那件衣服的。”
徐珂拉開她對面的凳子坐下,沒好氣地說:“用三十來萬的打火機來賠三顆塑料扣子,你當我傻啊?我可不想哪天被警察找上門。”
原來她是擔心這個。
溫初夏放下筷子,語氣正經中帶着點無奈:“真是送給你的,你要是還不相信,我可以立字據啊,寫清楚這是我主動贈予給你的。”
徐珂沒說話,隻是眼神逐漸變得複雜,溫初夏猜不到她在想什麼,不動聲色地把碗挪得離自己近了些。
良久,徐珂才又問:“你平常都這樣嗎?”
“哪樣?”溫初夏又開始秃噜面條。
“一言不合就拿錢砸人。”
“那倒不。”溫初夏把臉埋在碗邊笑笑,邊嚼邊道:“我平時其實很節儉的,隻不過最近下定決心想要戒煙,所以就随手送你了。”
這個理由讓徐珂既意外又滿意,她點點頭,說:“好,那我先幫你保管着,等你以後高三畢業了,再來找我拿,我幾乎每天都在店裡。”
溫初夏不置可否,吃了幾口,又問:“這店你家開的?”
“對,我媽開的。”
“味道很好啊,怪不得你們家客人這麼多。”她掃了眼周圍座無虛席的場面,突發興緻,問:“欸,你有沒有考慮做外賣啊?”
“這還要考慮。”徐珂擡了擡下巴,示意溫初夏去看她身後擺滿兩層架子的外賣訂單,“幾年前就已經在做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外賣。”溫初夏才發現自己的話有歧義,補充解釋:“是可以送出國的那種,真空包裝然後空運。”
徐珂覺得眼前這個小富婆簡直是異想天開,笑着問:“空運?運給誰啊?”
“運給我呗。”溫初夏一臉認真,“大概再過半年,我就要出國留學了,白人飯難吃的要死,我得提前給我的胃做好打算。”
但徐珂不可能單單為了她一個人而開辟這個業務,和她又聊了幾句之後,就起身繼續幹活了。
“你說是不是因為我錢砸的不夠多啊?”看着徐珂忙碌的身影,溫初夏在交流頻道裡問:“要不我一會兒把她們店的付款碼拍下來,給她轉二十萬?”
但腦海裡沒有響起粉團子的聲音,溫初夏這才反應過來,小客服正在總部和其餘人一起幫她想辦法呢。
想說話卻沒人傾聽,溫初夏覺得有些無趣,又有些孤獨,吃完飯後回到出租屋,這種孤獨感被進一步放大,讓她幾乎無法忍受,所以很快她就洗漱睡覺了。
……
深夜,水汽彌漫的浴室。
白皙骨感的手掌貼在模糊的鏡面上,緩緩推開,指腹碾過凝結的水珠,發出細碎的“滋滋”聲,随即映照出一雙濃墨重彩的冷峻眉眼。
鴉羽的睫毛,黑曜石的瞳孔,眼皮纖薄如蟬翼,微微凹陷的眼窩嵌入立體深刻的眉骨。
如此漂亮的一雙眼睛,眼底的溫度,卻足以把鏡面上水霧凍成了冰晶。
水滴順着濕透的發絲滴落,嘴唇繃直未動,一道低語卻憑空出現在空曠的浴室,透過霧氣幽幽回響,仿佛惡魔的低吟。
“她是你的,把她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