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六點。
“唰——”
更衣室的布簾拉開。
李書雪坐在化妝鏡前,手裡拿着兩對不同顔色的鑽石耳釘,詢問剛換好禮服出來的人:
“雅宜,你看我是戴粉色的好呢,還是透明的好呢?”
“粉的,比較襯你。”周雅宜坐在軟凳上,讓發型師給她做造型,有點八卦地問:“對了小雪,你找的舞伴是誰啊?”
李書雪側着頭戴耳釘,神色坦然,沒有一點害羞的意思:“不是清荟的,說實話咱學校沒主的男生我一個也不喜歡,所以就花錢去夜店點了一個,188還有八塊腹肌哦~”
她嘚瑟地眨眨眼。
周雅宜被逗笑,接着又想到了什麼,嘴角的弧度迅速落回。
李書雪沒注意到她的表情,左耳戴完戴右耳,順着話題往下聊:“那你的舞伴是誰啊?時準?”
周雅宜和時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郎才女貌,家境相當,這點不說全校,至少整個高二年級是都知道的。
“對。”
明明得償所願了,周雅宜卻落寞地垂下眸,語氣有些沉悶:“是我主動找他的,他答應了。但是是昨天晚上淩晨一兩點才答應的。”
“那咋了。”天生缺根戀愛神經的李書雪并不覺得有什麼,“反正答應了就行呗——再說時準不找你當舞伴還能找誰,你們兩家關系這麼好。”
聞言,身邊的人抿了抿唇,像是想反駁,但又遲疑有些話到底該不該說出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學期,時準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周雅宜甚至想不起來上一次和時準單獨說話是什麼時候。
戴好耳釘,李書雪起身到全身鏡前轉圈圈。
看着滿身名牌和高奢的自己,她露出滿意的微笑,随即想起了另一個人,心情頓時更加愉悅。
“雅宜,蘇筱筱她今晚真的不來呀?”
李書雪故作不經意地提起,“她不是一向最喜歡參加這種活動嗎,我記得高一的時候她就參加過當時高三的畢業舞會,還連發三條朋友圈炫耀來着。”
“她不來。”周雅宜閉上眼,任憑發型師給她的頭發噴清水,後續好做造型,嘴裡淡淡道:“畢竟昨天發生了那檔子事,應該是怕尴尬吧。”
“稀奇。”李書雪啧啧稱奇,“我還以為以她那不屈不撓的性格,今晚肯定要盛裝出席勢必做到萬衆矚目,好把丢了的場子找回來呢。”
提到蘇筱筱,周雅宜重新睜開眼,說了一件讓她覺得很奇怪的事。
“什麼?!”
李書雪哒哒幾步走到她身後,看着梳妝鏡裡的周雅宜,表情很不可思議:“蘇筱筱居然聽了你的話,把給溫初夏報的長跑比賽取消了???”
“是啊。”提起這事,周雅宜也還是覺得魔幻,猜測:“小雪,你說筱筱是不是昨天受的刺激太大,所以精神上……”她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太陽穴。
“不會的。”李書雪堅定地搖頭,“她可不是那種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的人。”
她分析道:“能讓蘇筱筱放棄報複溫初夏,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她有什麼緻命的把柄落在了溫初夏手裡,要麼,是她想到了更損的招。”
周雅宜:!!!
……
半小時後。
被臨時改造成舞會舉辦地的室内體育館角落。
溫初夏身穿一件西太後簡約小白裙,腳踩低跟涼鞋,頭發還是一如既往的黑長直,也沒化妝,隻有粉嫩小巧的唇瓣透出一點晶瑩的光澤,是塗的潤唇膏。
她左看看,右看看,嘴角微抽地問:
“意思是,你倆要一直這樣盯着我,直到舞會結束?”
“沒錯。”李書雪鄭重地點點頭。
周雅宜也勉為其難地“嗯”了一聲,不過因為她心裡有些别扭,所以說話語氣并不怎麼好聽:“有人主動保護你,你還不樂意啊?”
昨晚粉團子走後直到現在也聯系不上,也不知道他們想出辦法來沒有,本來溫初夏心情挺郁悶的,總是擔心界面要崩潰了怎麼辦,沒想到一進場就被這倆小姑娘找上門,還一本正經地說要保護她。
溫初夏沒忍住笑:“你倆這小胳膊小腿兒的,怎麼保護我啊?”
“嘿——”周雅宜抱着胳膊,瞪眼瞅她,“你連五十米都跑不了呢,還好意思說我們,好心當成驢肝肺,哼!”
“我哪兒……”跑不了五十了,我隻是不能快跑。
這時,溫初夏忽然看見對面裝飾場地的工作人員爬上折疊梯,将一串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塑料的植物挂在壁燈之下,目光立刻變得直愣愣,回怼的話也斷在嘴邊。
“怎麼了?”
另外兩人連忙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然後紛紛面露疑惑,沒明白溫初夏在驚訝什麼。
見她還愣着,周雅宜把手舉到她臉前晃了晃,問:“你傻啦?我看你這表情還以為宋雲澤來了呢。”
聽到這個不太待見的名字,李書雪眉心一折,隐蔽地翻了個白眼,用口型說了句晦氣。
溫初夏按下周雅宜擋視線的手,目光依然死死黏在對面的壁燈上,嘴裡問:“你們看他挂在燈下面的植物,是不是槲寄生?我沒認錯吧?”
“槲寄……什麼玩意兒?”李書雪忙再定睛去看,但因為看不懂所以表情一臉茫然,“這名字好奇怪啊,我從來沒聽過有植物叫這個名字。”
但周雅宜看過哈利波特所以知道,在一旁友情科普:“槲寄生是一種寄生植物,歐美國家在過聖誕節的時候有個習俗,在槲寄生下面相遇的男女無論是不是情侶,都必須親吻對方。”
“哦。”李書雪點點頭,剛想感歎又漲姿勢了,旋即反應過來,手一擡,近距離指着溫初夏問:“你該不會是想……”
“打住打住。”
溫初夏按着周雅宜的左手還沒撒開,右手又趕緊去制裁李書雪,心說這倒黴孩子是什麼時候和周雅宜學壞的,怎麼都一言不合就拿手指人呢,沒禮貌。
此時,入口處走進來一位高個兒男生,招搖過市的白金發色,修身剪裁的黑色西裝合身挺拔,顯的一雙腿好像有兩米那麼長,直接把腳下的木地闆走成了T台。
他一入場,整個體育館的燈光仿佛都變得更加明亮,周圍無論女生還是男生都忍不住偷偷看着他,小聲驚歎。
見關鍵人物來了,溫初夏立馬松開沒頭腦和不高興,沖正用目光四處搜尋的男生揮了揮手,喊他的名字:“宋雲澤——”
我那戀愛腦的富婆閨蜜啊……
李書雪不忍直視地低頭,左手扶額。
“唉你幹嘛去啊!”見溫初夏快步離開,周雅宜試圖阻攔:“不都說了開場之前必須和我們呆在一起嗎。”
但對方聽了連頭都沒回,隻是敷衍地做了個“拜拜”的手勢,然後繼續義無反顧地向入口走去。
“别看了。”李書雪擡起頭,拍拍周雅宜的肩膀,沉痛道:“她沒救了。”
周雅宜則十分後悔,一跺腳:“我哪兒知道我是預言家啊,早知道剛才就不說那句話了。”
……
等室外的天色完全黯淡下去,皎潔的明月高懸于夜空,舞會才正式開始,頭頂的燈光變換,樂團開始奏樂,舒緩的音符伴随着青澀的舞步流淌。
“哎。”
白色鞋尖不小心踩到了黑皮鞋邊緣,溫初夏搭在宋雲澤肩膀上的手下意識收緊了,然後就聽見眼前的人低笑道:
“之前還罵我四肢不靈活,你自己不也會出錯腳嗎。”
溫初夏輕輕“哼”了一聲,心道:我是因為在思考待會兒要怎麼避開其他人,把你帶到槲寄生下面重做任務,所以才走神的好不好。
經過剛才的反複思考,溫初夏幾乎可以确認,這應該就是總部給她安排的補救機會。
不然現在都入夏了,為什麼要在場館裡挂聖誕節的裝飾品?還偏偏是槲寄生。
她越這麼想,心情越激蕩不已,仿佛已經聽到“任務完成,界面已恢複正常”的系統提示音在腦海裡響起了。
不過,穿越到這個畸形的界面,翻車過這麼多次,守護者溫初夏好像始終沒有把“不要半路開香槟”這句話吸煙刻肺。
隻聽一聲極其微弱的輕響,霎時間,頭頂燈光熄滅,整個體育館都黑了下去。
溫初夏心中一驚,後退的舞步尚且來不及收回,就被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隻腳踩住裙擺,雙手松開,跌坐到地上。
同樣一起摔倒的,還有不小心踩她裙子的人,兩人的後背靠在一起,後腦勺相撞。
“哎呦。”
伸手不見五指的空氣中響起一聲吃痛的低叫,原來是周雅宜。
她不知道身後是溫初夏,還好聲好氣地小聲道歉說:“抱歉啊,我剛是不是踩到你了?”
與此同時,人群開始嚷起來——
“怎麼了這是?”
“為什麼會突然停電啊?”
“诶诶诶,你誰啊?别擠我!”
……
也有人比較鎮定,大喊:“大家别亂走動,黑燈瞎火的,不要發生踩踏事故了。”
短暫懵過兩秒後,溫初夏立刻反應過來:黑燈瞎火,俊男靓女,現在不就是做任務的絕好時機嗎!
總部你總算是靠點兒譜了啊,這配合打得太棒了!
于是她立刻撐着從地上站起,一把抓住面前人的胳膊——
“啪”的一下。
黑暗中亮起一朵小小的粉紫色電火花。
這場面莫名有些熟悉,但此刻溫初夏完全沒有心思去回憶,她緊緊拉着對方,步伐又快又碎地繞過一位位隐約隻能瞧見身體輪廓的同學,一鼓作氣将人拉到槲寄生下。
“咚咚咚咚……”
漆黑的空氣中,心髒開始狂跳。
溫初夏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甚至比昨天那次還要緊張一萬倍。
感受到胸腔在不受控制地劇烈起伏,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
不就是接個吻嗎,之前穿越過那麼多界面,我親過的人一個足球場都塞不下,怕什麼怕?
于是顫抖的指尖順着柔韌微澀的西裝衣袖一路往下,直到觸碰到一雙略微冰涼的手,便立刻将它握住。
感受到對方隻愣了一瞬,就迅速收緊了回握的力道,溫初夏腦海裡那些調侃和自嘲通通化為一縷青煙,飄然而逝,隻覺得自己的呼吸好像都被這一雙手給握住了。
這裡靠近入口,月光通過半掩的大門溜了進來,毫不見外地躺在兩人旁邊的空地上,純潔又狡黠,清冷又暧昧。
明明是隐晦的提醒,卻被女孩當做了上帝的見證。
不遠處的人群依舊嘈雜,或男或女或驚或平的聲音傳到這裡,全都化作被水浸泡又揉皺的白紙,把這一塊小小的空間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
兩道急促的喘息交織到一起,濕熱的氣息在月光下蒸騰。
溫初夏費勁地抽出自己的右手,再舉起,搭在少年滾燙的脖頸之後,微微用力,讓他把頭低下。
對方很聽話地照做了,像匹溫馴的駿馬,隻是被摸了摸脖子,就虔誠地對主人俯首帖耳。
一切都是那麼水到渠成。
好乖啊……
溫初夏忍不住揚起一個笑,滾燙的掌心漸濕,柔軟的指腹輕撫過頸間劇烈跳動的脈搏,示意對方往下,再往下,直到滾燙的潮氣撲到鼻尖——
她踮起腳,仰頭湊了上去。
他的嘴唇偏薄,觸碰到的時候,溫初夏甚至能感受裡面的牙齒在微弱地打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