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迫不及待地往門外湧去,摩肩擦踵好像爆開的沙丁魚罐頭,但都默契地和溫初夏保持至少十厘米的禮貌距離,以示敬意。
裡三層外三層的誇贊将她包圍——
“初夏你簡直太機智了,沒想到直接在姓名欄裡寫上妞妞的名字就能通關。”
“是啊,要是沒有你,我們可能真得再考上兩三輪才能反應過來,太謝謝你了!”
……
擁擠的樓梯間,季明軒默默癟了癟嘴。
“其實也不全是我的功勞。”溫初夏趕緊謙虛起來,生怕被人懷疑她是不是提前知道些什麼。
“如果不是季明軒那句話提點了我,我也不會這麼快反應過來,你們更應該謝謝他才對。”
于是熱烈的贊美又湧向另一邊,言語間的溫度讓刺骨的空氣都變得溫柔起來。
“軒哥牛逼!”
“超棒超棒。”
“腦回路太逆天了。”
“确實。”宋雲澤左手搭上季明軒的右肩,右手暴力地揉搓了下他的頭,“我第一次發現你腦子居然還有好使的一面,可喜可賀啊。”
“欸,過分了啊。”季明軒從愣神中反應過來,佯裝生氣:“我腦子一直都很好使的好嗎,隻是懶得用在學習上罷了。”
李确淺笑着:“嗯。今晚多虧了你和溫初夏。”
聽身邊人都在誇季明軒,周雅宜抱着胳膊,也勉勉強強地說了一句:“對不起啊,剛才不該扔你筆的,怪我沒控制好脾氣。”
這一聲道歉混在嬉鬧的人堆裡并不突出,但季明軒聽後,卻狠狠倒抽一口冷氣。
“怎、怎麼了?”周雅宜有點被吓到。
她以為是又發生什麼怪事了,心髒猛地揪起來,誰知季明軒卻如臨大敵地“呔”了一聲,問:“你究竟是什麼東西,居然敢附我表姐的身??!”
周雅宜:“……”
随即拳頭硬了:“你小子想死是吧?!”
兩人一個追着打,一個跑着躲,人群又吵鬧起來。
溫初夏默默聽着,欣慰地想:剛剛經曆了這麼恐怖的事還能笑出來,說明自己挑人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雖然成績水平參差不齊,但好在全都是乖寶……
忽然,她的掌心被人撓了一下,一個熟悉的聲音附到耳邊輕聲說:
“在我心裡,你才是最聰明最厲害的。永遠都是。”
垂在身側的手臂一僵。
溫初夏咽了口唾沫。
差點忘了,這位可絕對不能算是乖寶寶。
雖然他确實和寶寶一樣幼稚。
不出意外,學校大門果然鎖住了,出不去,一群少男少女隻好又折回教學樓,發現原本二層那間亮着的教室已經熄燈了,整棟樓黑成一片。
再往前走幾步,教學樓之後的宿舍樓卻十分亮堂,燈火通明,并且也不算很破,至少沒掉牆皮,看起來似乎很安全的樣子。
可又因為樓裡極為安靜,甚至可以說是寂靜,緊繃的空氣如同受力過度的玻璃,看似一覽無餘,實則隐藏着随時爆裂開的可能。
“我們,要進去嗎……”
說這話時,李書雪下意識看向溫初夏。
其餘人也紛紛把目光投向人群的中心。
經過剛才的事,溫初夏現在俨然已經成為這群高中生的主心骨了,連站的都是C位。
“進。”溫初夏的語氣沒有多笃定,但充滿理性。
“大家都很累了,天氣又這麼冷,手機還沒信号,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人來救我們。雖然我也不清楚綁我們來這兒的人到底是出于什麼目的,但既然剛才在教室,對方并沒有真的傷害我們,那現在應該也不會,所以……”
一陣冷風吹過,溫初夏聳肩打了個寒顫,搓着胳膊繼續道:“進吧。雖然不知道會面對什麼,但呆在外面百分百會被凍死,更何況我們有60個人,管他是人是鬼,就算是成了精的大象,我們一人一腳,也能踩趴下。”
诙諧的玩笑成功緩和了緊張的氣氛,不少人都笑了出來,并認為溫初夏說的确實不錯,如果那個在暗中操控一切的家夥真的有歹心,剛才就不會放他們出教室了。
于是大家壯起膽,你牽着我我拉着你,探索面前這棟隐藏着未知恐懼的寝室樓。
裡面果然沒有人,一層是男寝,二層是女寝,三樓是鎖着的不讓繼續往上走。
寝室都是六人間,一層五間二層五間,剛好夠在場的三十個男生和三十個女生住。
在暫時排除危險之後,這群高中生就像玩起了沉浸式的實景劇本殺,把一二層能翻的角落統統翻了個遍,精力旺盛的實在不像是剛考完九門考試的樣子。
甚至還研究起了牆上的“寝室規章制度”。
“為營造安全舒适文明和諧的寝室生活環境,維護正常的寝室生活秩序,特制定本規章制度,望全體寝室成員嚴格遵守。”
“一、作息制度:晚 22:00 至次日早 6:30 為熄燈休息時間,屆時所有寝室必……”
李書雪第一條還沒念完,忽然頭頂那一排粘了灰的燈管全部熄了,四周立刻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啊!”
周雅宜尖叫一聲,和李書雪抱作一團,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黑暗中眼睛瞪得大大的,驚恐道:“救命啊!這是鬧鬼了還是停電了???”
樓下也傳來男生在“卧槽”的聲音。
剛用冷水漱完口洗完臉的溫初夏從【201】出來,拍拍門框,沒好氣道:“是熄燈不是停電,現在已經十點了,趕緊進來睡覺吧。”
門口擰成麻花的兩人這才松開,半尴不尬地先後進了寝室。
一進屋,一股混雜着黴味與舊物氣息的沉悶空氣便撲面而來,仿佛時光在這裡凝滞了許久。
周大小姐自從出生以來,别說住了,這麼破的房間就連見都沒見過。
她擡手捏了捏鐵架床的豎杆,表面的油漆早已斑駁脫落,露出底下鏽迹斑斑的金屬,忍不住嫌棄地皺起眉。
“我們真的要睡在這種鬼地方?”
“不然還能住哪兒。”
溫初夏踩着樓梯到上鋪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她蓋上冷冰冰還散發着黴菌味兒的厚被子,躺下,輕聲道:“有地方住就不錯了,趕緊睡吧,明天還不知道要面對什麼呢。”
大小姐也知道他們現在别無選擇,哼唧兩聲後,認命地去小陽台洗漱。
……
第二天六點半。
起床鈴響起的第一秒,溫初夏就睜開眼,翻身下床。
天剛蒙蒙亮,太陽被厚重的雲層擋住,隻透出一點慘淡的日光,被冰水浸泡過的毛玻璃。
天氣還是那麼冷,捂了一晚上都沒能成功暖起來的雙腳,在離開被窩沒兩秒後直接化作冰坨,踩在硌腳的梯子上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狹窄的衣櫃裡放着六套一模一樣的冬季校服,溫初夏拿出一套穿上。
校服上身是藏藍和白色拼接的棉衣,左胸處縫了一朵小小的向日葵,是學校的校徽,下身是一條側面帶白條紋的藏藍色絨褲。
比清荟小資風的西式制服臃腫很多,但好在保暖。
半小時後,六十個學生穿戴整齊,到教學樓前集合。
沒有了夜晚自帶的恐怖氛圍的加持,白天的學校看起來要正常許多,就是空點兒,破點兒,至少不再像鬼屋了。
“這衣服簡直太醜了。”
第八遍說完這句話後,周雅宜把上衣拉鍊拉到最高,然後兩手繼續互相搓着,力道大的仿佛是在鑽木取火,防水面料的袖口摩得唰唰響。
站在她斜方的溫初夏忍不住道:“你兜裡有蟲咬人啊?”
“啊?”周雅宜一愣,擡頭,然後反應過來:“我搓手不是冷,是癢。感覺可能是過敏了,畢竟那個宿舍那麼髒,我覺得我們今天必須要做個大掃除……”
“過敏了?我看看。”
溫初夏上前握住她的手腕,翻過來,眉頭瞬間一皺。
“不是過敏,這是凍瘡。”
“凍瘡?”
沒想到周雅宜露出一副很茫然的表情,眨眨眼問:“那是什麼?算過敏的一種嗎?”
溫初夏:“……”
我跟你這個生活常識為零的大小姐沒啥好說的。
她強行把周雅宜的兩隻手塞進校服兩邊的口袋裡,警告道:“不想留疤就忍着,不許摸也不許摳。”
一聽可能會留疤,周雅宜瞬間老實了,就算手背癢的仿佛有螞蟻在裡面爬,也絕對不撓一下。
季明軒站在時準身邊,用胳膊肘輕輕捅了捅他,問:“你說,廣播叫我們到這兒來集合是要幹嘛呢?”
時準立刻收回黏在某人後腦勺的視線,淡淡地回:“不知道。”
“那……”季明軒又問,“你和宋雲澤之間是不是鬧矛盾了啊?昨晚在寝室你倆都不說話。”
時準看他一眼,還是道:“不知道。”
說完就走開了。
“欸……”季明軒揚起眉,想叫住時準。忽然,身後響起一聲嘹亮的口哨,把他吓得一激靈。
衆人紛紛扭頭,從教學樓右側的樓梯口居然走出來一位陌生的小男孩。
年紀最多十歲,身高大概一米四,又大又圓的頭好像一顆海膽,身材偏瘦,臉上卻肉嘟嘟的,應該是天生的膠原蛋白過剩,塌鼻梁上還架了副呆闆的黑框眼鏡。
衆人都被這位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小男孩驚呆了,一動不動,心裡懷疑他到底是人是鬼。
直到離得最近的姜荞語彎下腰,雙手撐着膝蓋,好聲好氣地問:“小朋友,你怎麼會在這裡啊?你是這兒的學生嗎?”
“你們才是學生。”
男孩聲音細的像是女生,語氣卻嚴肅又老成,明明白嫩的眉間擠都擠不出條褶來,卻非要保持着皺眉的表情,有種小孩強裝大人的滑稽感。
他說:“我是你們的數學老師,我姓馮,你們要叫我馮老師。”
雙眼瞪大,姜荞語懷疑這小孩兒是不是在惡作劇:“可、可你才幾歲啊??!”
但小男孩沒再理會她,而是低頭看了看腕表,放下手時說:“現在是7點25,早上第一節課的上課時間是7點30,還有不到五分鐘,你們可以去宣傳欄看看學校的校規校訓,然後回教室上課。”
因為身高有限,這位自稱“馮老師”的小男孩隻有把頭仰成45°,才能讓威嚴的視線從每一名學生迷茫的臉上掃過。
“遲到一秒,罰站一天。”
氣勢洶洶地撂下這句威懾力小的可憐的警告後,他轉身上樓。
呆若木雞的雞群——
“他剛才說,”周雅宜的語氣充滿了不确定,“他姓馮???”
“嗯。”掃眼一看,發現這人口袋裡在動來動去,溫初夏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摳摳摳!摳破皮留下疤你就老實了。”
這回,大脾氣小姐罕見地沒有和她計較,而是激動道:“我們數學老師也姓馮啊,而且你不覺得他和馮老師長得,有那麼一點點像嗎?”
何止一點點,都是火柴人身材+湯圓腦袋,某些五官細節也全都對的上,完全就是馮佑的返老還童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