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時,幾名女傭正在給她整理裙擺。
發型是複古的低盤發,每一縷發絲都服帖而光亮,發髻上點綴着一枚鑽石發夾,周圍穿插着幾朵小巧的白色珍珠花。
蓬松的裙擺裝飾着層層疊疊的蕾絲和褶邊,每一層蕾絲上都繡着精美的花紋,領口邊緣也嵌着一圈細膩的蕾絲邊,腰間系着一條紅酒色的絲綢腰帶,緊緊束住她纖細的腰肢。
時準一進來,傭人們就都自覺離開了。
溫初夏站在鑲了一圈寶石的全身鏡前,覺得自己這身衣服簡直沉得過分,不僅裙撐重,裙擺的層數多,衣服上還縫了這麼多眼花缭亂的裝飾物,穿上後簡直跟負重十斤沒區别。
時準從背後抱住溫初夏,替她解開脖子上的項圈後,兩手環住她的腰。
又仗着個子剛好比她高出一個腦袋,将下巴放在她的頭頂上,沒有用力,隻是很輕地搭在上面。
“夏夏,你穿這條裙子真漂亮。”他看着鏡子裡的窈窕少女,“紅色果然比藍色要更适合你。”
時準是做好不被理睬的準備的,畢竟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早已定型,就是冷臉貼冷屁股。
誰知,溫初夏卻在他懷裡轉了個身,仰頭看着他,眼角帶笑地問:
“是裙子漂亮,還是人漂亮?”
大概是太久沒有看見溫初夏在自己面前流露出這般鮮活的情緒,時準呆住一瞬,而後立即微笑起來,眼底泛起一層淺薄的水光,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忽視掉。
但溫初夏忽略不掉,因為距離太近,她的世界隻裝得下時準這一張帥臉。
就,這麼感動嗎?
可我隻是說了句俏皮話而已啊,大招都還沒放呢你就已經潰不成軍啦?
一顆心緊緊地揪起,并快速跳動着。
這種感覺真的好奇妙,又心疼又心動,又酸澀又甜蜜,亂七八糟的情緒在身體裡四處亂竄。
時準看着她的眼睛,回:“當然是你。”
看着少年認真到近乎虔誠的表情,再想到一會兒自己要做的事,溫初夏忽然感到良心十分難安,原本無比堅定的立場産生了一陣猛烈的動搖。
不如,就陪他在這裡一直生活下去好了……
但此念一出,又被立刻拍飛。
你腦子裡進豬油了吧!為了在一棵樹上吊死,而錯過一整片森林?隻有戀愛腦的傻子才會做這種蠢事!
察覺到自己臉上的笑意正在變僵,溫初夏急忙從時準的懷抱中掙脫開,端起旁邊的小蛋糕,上面的奶油肉眼可見抹得很粗糙,正中心放着一顆飽滿晶瑩的草莓。
她緊急調整了下面部表情,重新揚起一個毫無破綻的笑,說:“明天是你的生日,我想你這些天公務繁忙,可能沒時間過生日,就提前做了個小蛋糕給你。”
“雖然裡面的蛋糕胚不是我烤的,但外面這層奶油是我親手抹的,這顆草莓也是我放上去的。”
她把蛋糕舉到時準面前,輕聲細語道:“你想嘗嘗嗎?上次給你買的那個蛋糕太次了,我一直心懷愧疚,所以這次特意是自己做的,不大,因為一會兒晚飯咱們還得吃其他的。”
時準的目光落在這塊平平無奇,甚至有些敷衍的奶油蛋糕上,臉上的情緒不知何時冷淡了下來,隻因溫初夏剛才在專心說提前打好的腹稿,所以沒有注意。
完蛋。
溫初夏後背開始泛涼。
他多半是起疑心了。
其實時準會起疑很正常,畢竟自己之前一直對他那麼冷漠,連正眼都很少有,現在忽然态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逆轉,又是撒嬌開玩笑,又是做愛心小蛋糕的。
如果換做是她,那她也會覺得這蛋糕裡多半下了毒。
但,就當溫初夏尴尬地垂下眸,嘴裡“要是你不想吃就算了”的話剛要說出口,時準居然一聲不吭地主動拿起勺子,挖了一塊,送進嘴裡。
咽下後,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下達下一步指令似的。
“……”
溫初夏直接愣住,忽然忘記接下來該說什麼。
直到看見時準略帶疑惑地輕眨了兩下眼,她才立刻又回過神來,吸了口氣,又緊張又期待地問:“時準,你能告訴我,你上一次許的生日願望是什麼嗎?”
“希望能在陽光下和你接吻。”
這是什麼鬼願望???
溫初夏臉一紅,舉着蛋糕的胳膊縮了下去,小聲嘀咕:“你最近親我親的還少了嗎……”
“晚宴時間快到了,我們走吧。”
說完,時準就把她手裡的盤子奪走,放在桌上,拉着她的手腕,離開卧室。
他步子邁得不快,但因為腿太長,溫初夏穿的裙子又沉,步子邁不開,隻能小跑着跟在他身側,手腕被捏的略微有些發疼。
一路上,時準再也沒開口說一句話,溫初夏也保持着沉默,就是有些丈二摸不着頭腦。
剛才不還好好的嗎,怎麼忽然生起氣了?
長桌上擺放着精緻美味的菜肴,時準坐在主位,溫初夏在他右手邊,對面是一位身穿黑色西服,頭戴黑色禮帽的男人,左手食指戴着一枚金戒指,渾身上下都很講究。
這人雖然名義上是她母國的親戚,但用餐期間卻一句話都沒有和她說過,連最基本的問候都沒有,隻是一直在和時準聊天,兩人之間的氣氛十分融洽。
溫初夏不由得升起疑慮——
這人不是守護者嗎,守護者不該是和自己一夥的嗎,為什麼他會和時準相談甚歡?
要知道時準昨天今天加起來,一共弄死了他們的11位同伴,正常人難道不該像坐在她旁邊的胖子瘦子一樣,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出嗎?
他怎麼這麼松弛?
好奇怪。
身為管家的1107偶爾來桌邊上菜,目光有意識地和溫初夏接觸到時,總會不着痕迹地笑一笑,讓她心裡的不踏實感瞬間減輕不少,同時心裡決定,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找這人聊一聊。
……
連綿的細雨終于在第二天清晨停了下來。
當第一縷陽光穿過屋頂的漏洞,落在黃玫瑰嬌嫩的花瓣上時,溫初夏俯下身,在它的花蕊處輕輕烙下一吻。
【蝴蝶何時才能沖破以愛為名的畫框?
閣樓的公主日夜盼望。
白鴿銜來希望的春枝,
既是生命,也是死亡。
待巨龍再次咆哮時,
英勇的騎士能否将它斬于劍下?
否則——
太陽終究落于深山,
月亮永囚黑夜之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