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日記上筆迹陌生的那頁字,看清那頁溢出的“喜歡”時,柳以童的第一反應其實很冷靜,沒有絲毫混亂。
她起身,迅速檢查酒店門窗,确定在她歸來時早就内側上鎖,沒有外人闖入過的痕迹,因而那行字隻可能是她自己寫的時……
柳以童胸口這才灼燒起來,燃出一片慌。
她趕回桌邊,将日記那頁紙撕下,卻見背後的空白頁還有力透紙背留下的字痕。
她連撕好幾頁,直到空白頁再無痕迹。
她将紙在手中揉成團,在即将丢進紙簍前反應過來,又将揉皺的團子逐一展開,用油墨筆将其上的字全數塗抹,再将紙撕成碎片。
她将碎片丢進馬桶,按了沖水,冷眼目睹她的“喜歡”被水流卷進深處,終點是不見天日的下水道。
她洗了把臉,撐在鏡前,擡眼看鏡中狼狽的自己。
她驚覺,自己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失控了。
她對此無能為力,隻徒勞警告自己:
藏好。
舒然又在這時打電話來,正對那張cp照片上頭,滔滔不絕分享網上嗑糖言論,直至被柳以童打斷:
“抱歉,舒然。我現在沒心情聊這個。”她手掩臉,長歎一口氣,“我……”
【怎麼了柳以童?】舒然語氣也嚴肅起來。
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更遑論柳以童并未明确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沒随意散播焦慮,隻利落給出結論:
“舒然,我想換酒店。現在馬上。”
【出什麼事了?你遇上危險了?】
“算是危險,但不是外界對我,而是我對外界。我可能要藏不住一些秘密,這間酒店和劇組合作,附近都是劇組業内人,一旦暴露……”
【我大概懂了。以童,你給我點時間,你是藝人,住宿之事要審慎,安全和保密都很重要。我會解決好。】
“好……謝謝你……”
【胡說!】舒然挂了電話。
柳以童被罵笑,反倒放松。提要求時舒然沒責怪她,反倒在她感謝時才怨她。
舒然效率極高,十分鐘之後,給她發來短信,告知酒店地址和房号。
柳以童行李不多,早已收拾好,立刻按舒然短信地址找過去,登記入住。
新環境堪稱升艙,相比于方便影視城就近而建的商務酒店,舒然敲定的缇阿莫酒店還兼顧風景,選址于周邊山腳,景緻秀雅靜谧。
正門廊後便是意式宮廷花園,帕拉第奧式噴泉的水流沿貝殼階梯層層跌落,水聲伴山風和鳴,令柳以童舒心。
回廊主廳皆挂文藝複興時期的油畫,鋪了絨毯的地闆散發淡淡橙花香氣,刷卡進門,柳以童所見客房面積不僅更大,功能區更全,甚至還有山水景落地窗。
問過舒然才知道,缇阿莫是她五叔的酒店,也算家族産業之一。
畢竟是湘橫龍頭的地界,諸多大人物都在此下榻,包括阮珉雪。
【我是跟我叔打完招呼,才想起阮姐也在這兒住……要避嫌嗎?】
沒料到舒然如此心細,還惦記着她原先對阮珉雪的回避,柳以童無聲一笑,回:“都進組了,沒必要。總之,謝謝。”
【謝?再謝就漲房租!】舒然了解柳以童的個性,故意說,【當然,換酒店的費用之後也會加進房租裡!】
柳以童也了解舒然的個性,劇組簽約後打過定金,她負擔得起,隻提醒:“不用打折。”
【放心,不打骨折。既然你不介意阮姐,我再坦白自己一個小小的私心。】
“嗯?”
【你的房間,我選在阮姐的同層,從卧室看出去,應該能看到她的窗。】
“……”
與舒然結束通話,柳以童走進卧室,不待開燈,就見窗外正對面對稱的另一棟大樓。
遙遙對望的同層亮着昏黃的暖燈,距離不近,小小一片,像一盞月。
柳以童忽而覺得腳底虛浮,眼前的對面,懸着阮珉雪。
今晚事變,她橫豎睡不着,幹脆坐在床頭徹夜背熟台詞,應對明天的第一次拍攝。
窗對面的月光陪着她,一整晚。
不知是月裡的人就着光睡,還是也像她一樣,一夜無眠。
*
次日,是開機第一天。
張立身難得呈現點人性,沒讓劇組倆新人一上來就和前輩搭戲,而是先讓她們觀摩前輩搭戲,再從二人較簡單的對戲開始調整。
早上沒排阮珉雪的戲,令副導意外的是,這位居然還是來了,沒帶助理,低調披着夾克寬褲戴着鴨舌帽,卻掩不住體态與露出雪緞膚色的高調。
副導正準備差人備茶水,被阮珉雪翻掌壓下,片場于這人而言不是享樂的場合,她不喜張揚。
她隻與張立身同坐,兩把折疊椅一起融進攝制組人群裡,二人透過監視器看拍攝效果。
尚未開工,身後有初次合作的技術人員也在竊談她的來意,雅如“藝術美學精益求精”,俗如“看上了哪個無名新人”。
馳名當世的人慣被大衆解讀,有時隻是換季穿少了衣物,都會被探讨是否是接下來的流行取向。
阮珉雪任人揣度,目光隻鎖定取景框中的人。
鏡頭裡,剛換好經典藍白校服的柳以童,正站着任由化妝組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