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百霖和鄭千賜開始發生争吵,一根繃緊的繩,在一句句氣話下,開始變得脆弱。
大學其實不比高中輕松,大學沒有老師提醒你該做什麼。
都是要自己去問,自己去探尋。
遲白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去安慰,隻能在她傾訴的時候抱抱她,但這似乎,就已經是最好的安慰了。
因為彼此都沒有錯,隻是太過想念。
文字沒有語氣,又容易腦補,加上不再像之前能随時見面,這種落差感,其實是最難受的。
在持續了三天的争吵後,那天,遲白記得很清楚,是星期三,這一天過的極其平淡,平淡到記憶都不願意留存。
直到放學。
她和陳百霖一起回去,為了不帶給她負面情緒,陳百霖扯着笑臉說在網上刷到的視頻。
餘光一瞥,就看見站在校門口抱着一捧玫瑰花的鄭千賜。
陳百霖愣在原地,書包順勢滑下來,遲白撿起,擡眼時,看到她哭了。
鄭千賜張開環抱,她顧不上其他,擦着眼淚跑過去擁向他。
人來人往,這麼多人,她哭得忘我,他抱得忘我。
鄭千賜用行動把那根阻礙在兩人中間的繩扯斷了。
見面比什麼都好。
遲白退到在一邊靜靜地看,後腦勺突然被敲了一下,她回身。
看到了謝惟。
那時遲白才理解,他說的‘不想失去你’這句話,到底有多重要。
包含着太多艱難險阻。
那年她十五歲,認為見面就是一定能見到的。
這種想法。
可笑又悲傷。
大概也怕她缺失安全感,謝惟自那之後回三十中頻率越來越高,比起之前,現在幾乎是兩天一來。
門衛大爺都認識他了。
等她的時候還能陪着喝幾杯。
下學期,他競選了學生會,大部分時間在為學長學姐跑腿,餘下的時間都給了遲白。
放假回來,兩人會經常約着出去,算是彌補這半年來的空虛。
謝惟在私下跟老李聊得很好,也漸漸透露出對攝影這方面的興趣。
老李直接讓謝惟跟着他學習,那些需要花錢買的課程,他都免費教。
謝惟也樂意,但總不能隻是學,要實操,自然而然,遲白就成了他的第一個/最後一個模特。
他開始在視頻軟件上發作品,主頁翻下來永遠隻有她一個女生。
随着時間,作品漸漸被人們熟知,也發現,原來去年小火一把的女生,是他的。
女朋友。
也有人覺得這是他簽約的模特。
但是相隔了一年,而且女生的主頁,從始至終都是艾特他的。
這個言論也就不攻自破。
高二分班,遲白選了文科,終于與物理和化學徹底斷了聯系。
之後便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英語上,她學習速度很快,也不會給自己壓力,屬于在玩中學習。
謝惟升上大二後,空閑時間比大一多了不少,加入了攝影社團,社長很好,經常帶他們出去采風,得獎也會發分紅。
寒假,遲澤林回家過年。
他畢業之後一直在一家公司實習,待遇不錯,也挺上進,每年都被老闆誇獎。
他帶來了一位姑娘,沒有提前通知家裡人,就像是為了堵住萬靜的嘴,匆匆找了個‘演員’來。
短頭發,比他矮一個頭。
看到她的時候,遲白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不知從何時起,她不留短發和劉海了。
頭發過腰,露出飽滿的額頭,五官更加立體冷豔,性格也收斂了不少,已經無力再跟别人争執。
遲澤林指着姑娘,笑着說:“叫嫂子。”
她乖巧應話,“嫂子。”
這位‘嫂子’格外熱情,在飯桌上侃侃而談,但始終融入不進去。
遲白感覺她就像在演戲,無論是神态還是台詞。
這頓飯結束,萬靜沒有給紅包,大概也是看出來了。
各回各屋,遲白收到了遲澤林發來的消息。
“——老妹兒,我還是喜歡她怎麼辦?”
“......”
這個‘她’是那個外國女人。
遲澤林:【真放不下,哎。】
遲白翻了個身:【所以那個人是真的演員?】
遲澤林:【對,花200請來的。】
遲白打了一長串話:【那你就這樣吧,反正咱媽也沒有催過你,我也不知道你請個演員來是幹嘛,整的跟你快要死了似的。】
遲澤林:【咱媽沒催過我啊?】
遲白皺起眉頭:【沒啊,你瞎想什麼呢? 】
遲澤林:【對不起,那沒事了,我要去聽傷感歌了。】
“.....”
謝惟剪去一頭卷毛後又留長,頭發染成白色,當起别人口中的‘長發男’。
也開始被人明目張膽的表白和示好,在拒絕了第四個女生的禮物時,回宿舍後他給遲白發了條消息。
“——明天出來你帶幾個你認為最可愛的頭繩給我。”
遲白:【?】
遲白:【你要當可愛男人?】
遲白:【你是不是可愛女人聽多了。】
謝惟:【我沒聽過。】
遲白:【周傑倫的,你可以去聽聽,感覺和你很像。】
謝惟笑了下,點進音樂軟件搜索,聽了兩遍。
謝惟:【我每天每天每天都在想想想着你?】
遲白:【我知道你想我。】
遲白:【我也想你。】
再次回到學校,有人發現謝惟的頭繩換成了粉色,挂着一隻小兔子,腕間也有幾條,五顔六色的。
宣示着。
他有對象了。
大家對他的熱情也就漸漸消失。
下學期,遲白開始辦理出國留學的事項,她有些緊張和無措。
第一次去那麼遠的地方,第一次待那麼長時間。
離雨荷八千多公裡。
說不想家是不可能的。
那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偷偷哭。
某天夜晚。
她埋在松軟的被子裡,眼淚劃過鼻梁,流進另一隻眼睛,最終淹沒在承載了無數夢境的枕頭。
她哭得聲音很小,細細微微的,像一隻小倉鼠。
也許是意識到了什麼,她的手機震動起來。
是謝惟打來的。
她接聽了。
兩人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安靜陪伴彼此。
謝惟的呼吸聲像一個正在運作的電飯煲,潮濕溫熱的氣息,讓她漸漸安穩了下來。
遲白聽着他的氣息,險些睡去。
他突然輕聲說,“你呼吸頻率變了。”
整座城市都陷入詭異的寂靜,她的心跳與遠在天邊的他共振。
“睡吧。”謝惟一字一句砸在她的心尖,“我愛你。”
半夢半醒中,遲白摸到滾燙的手機,電話還沒有挂,她揉了揉有些發腫的眼睛,聲音沙啞,“謝惟。”
很快得到了回應。
“怎麼了。”
“我愛你。”
”嗯,我也愛你。”
隔天,謝惟便請了假,帶她去散心。
白天因為都在玩,心情好,也沒有時間去多想,直到坐上回去的車。
思緒插空而來,她靠在謝惟肩膀上,似乎是睡着了,閉着眼睛。
但謝惟知道,她是清醒的。
對面的男人靠在玻璃窗前,沒戴耳機,也不看手機,就一直盯着窗外。
謝惟遞給了他一支煙,男人接過,但也隻放在手裡把玩。
良久,男人放下煙,自顧自道:“兄弟,你說,我還能挽回她嗎?”
謝惟一愣,一時間沒有理解。
“我和她在一起十年,前天吵架,我說了句我需要空間的氣話,隔天她就回老家了。”男人自嘲般笑笑,”我也是賤,怎麼會說出來這話。”
“......”
謝惟後悔給他煙了,真是自作自受的。
“還把我所有聯系方式都給拉黑了。”男人折斷了煙,“都是我的錯。”
謝惟沉默。
不是你的錯還能是誰的?
“我要去和她道歉。”男人看了眼遲白,苦口婆心道:“兄弟,一定要珍惜眼前人,不要說氣話,不要給人生留下遺憾。”
謝惟深深吸了口氣,禮貌道:“謝謝你的忠告。”
出火車站,遲白伸了個懶腰,似乎是已經調理好了,心情不錯。
謝惟輕輕牽起她的手,低眼,“要不要去吃點甜品。”
“好。”遲白突然想起了件事情,“咱們第一次說話,你給我的那包糖,為什麼是酸的?”
“那個啊。”謝惟笑,揉了揉她的腦袋,“當然是為了吸引你注意力。”
“呵。”遲白就知道,“心機男。”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謝惟停下步子,看着她,慢條斯理地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
死油膩男。
高三,遲白體會到了那種痛苦,但她要出國留學這件事已經傳遍了整個班級,大多老師也不怎麼管她。
謝惟開始準備實習,面試了幾家公司都不太合适,最後放棄,打算自己開家攝影工作室。
老李真是好人做到底,不僅給謝惟出了錢,還親自去選地段,在雨荷大學城旁,商業街正中間。
可能是老天爺給了機會,謝惟和遲白的一張合照火了。
内容是和她去貓咖。
遲白手中抱着一隻小貓,看着鏡頭,笑容很淺,眼尾微微彎起。
小貓和他一齊看着她。
這張照片得到了一百多萬的點贊。
評論最火的一條是。
“人和貓都愛她。”
因為她眼裡隻有幸福。
也因這張照片,謝惟的工作室開始被人宣傳。
“雨荷大學周邊第一家攝影工作室?戳我了解更多!”
“第一位客人有優惠!打99折!”
謝惟抱着她,翻看着朋友圈鋪天蓋地的宣傳,忍不住多親了會遲白。
伴随着他模糊不清的話語。
“你是我的幸運女神,謝謝你。”
再次見到見寒江,是他畢業回宿舍收拾東西,和幾年前沒什麼變化,頭發大概是長了,剪短,又染成陰陽頭。
看見謝惟染了白發,還誇他有品位。
見寒江在這個宿舍的東西很少,隻剩下幾件短袖和一個行李箱,他把床單被子全都拽下來扔進了垃圾桶。
瞥見謝惟桌上的相機時,他一頓,問:“你...對攝影感興趣?”
謝惟啊了聲,“對。”
“商業街那家是你開的吧?”見寒江說:“我刷到宣傳了。”
他嗯一聲。
“我給你當模特吧。”見寒江遞過去一根煙,“閑着無聊,錢你可以先拿着,等什麼時候充足了再發工資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