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呓恍然起身,雙手交疊出太衍四方訣的起手勢。
這一擊若是能正中她的背後,或許就能将她斬于此地。
憐呓的手微微顫抖着,對向頹然跪倒在碎石堆中的白衣女子,恍惚之間,似乎看見一名紅衣女子,在冰魄玉台階上踽踽獨行,畫面又閃過那年論劍大會,宮洵以劍探花。
原本掐出的四方訣金光漸漸消散,最終回憶化作唇齒間的歎氣聲,溢散殆盡。
“算不清,也罷。”
千年積雪如銀瀑墜落,兩道身影破牢而出,仍由大雪将身後的隐秘全部埋藏。
————
“是這裡,沒錯。”
“似乎有過打鬥的痕迹……不好!陣法被破了!”
“該死的!人在哪?應該還沒走遠!快搜!”
“……”
————
凜冽寒風卷過雪原,兩道拖拽的鎖鍊痕迹在峰回路轉處戛然而止。
冰渣滲進衣領的刺痛讓憐呓清醒三分,懷中之人的呼吸輕得仿佛随時要散在風裡。
她瞥了眼身後,将舟憫雨親手煉制的元嬰階符箓——斂息符拍在脊背,抱着宮洵沉入數尺厚的積雪。
三日前,寒淵囚龍陣崩塌時,她背着昏迷的宮洵在雪崩中奔逃,不曾歇息調理,此刻連掐避塵訣的靈力都擠不出來。
察覺到身後有追兵,也不敢貿然應對。
“沙沙。”
是積雪被靴底碾壓的聲響。
兩名白袍修士踏着尋龍盤青光走近,其中一人突然蹲下撫摸雪地裡半掩的鍊痕:“是玄心鎖的碎屑。”
另一人手中羅盤忽然瘋狂旋轉,兩人對視間正要掐訣,卻始終不見指針停下。
手持羅盤的那人皺了皺眉:“痕迹到此處便斷了,尋龍盤也尋不到氣息。”
年長些的修士釋放神識,竟也探查不到分毫,神情肅穆:“大事不妙,速速禀報掌門!”
兩人禦風遁去。
在不遠處的數尺厚的積雪下,憐呓屏息俯卧在宮洵身上,心髒跳動的聲音在耳膜震動,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身下那人卻不必擔驚受怕,安安靜靜的熟睡,氣息一下一下撲在她的耳廓上,有些發癢,憐呓卻維持着這個姿勢不敢動彈。
未過多久,那兩人又再度回來,放出神識探向四周。
二人相視搖頭:“不是我等錯覺,尋龍盤确實追查不到氣息,我們跟丢了。”
兩個白衣人歎息着乘風而去。
大雪不知下了多久,山谷中的樹林被雪覆蓋,地面霜雪堆積厚厚一層,放眼望去淨是純白的寂靜荒蕪。
不知又過去多久,積雪上鼓起一個小包。
憐呓正要破開雪層出去,卻見宮洵眉峰上的霜花忽然輕顫。
憐呓正要起身的動作僵在半空,掌心凝出的冰刃抵住對方頸間動脈。昏迷之人卻隻是無意識偏過頭,蒼白的唇擦過她握冰刃的腕骨。
這個近乎依偎的姿勢讓憐呓想起幼時在玉寒宮豢養的雪貂。她垂眸望着宮洵片刻,輕輕為她拭去臉龐上的血漬。
費了一番功夫,總算是破雪而出。
憐呓半跪坐在宮洵身上,看着眼前熟睡之人,垂眸思索片刻,掐訣清出小小一方空間,磊出一個足以遮擋風雪的小小冰壘,随後起身離去。
過了半晌,她又走回來,悶悶地擠進冰壘中緊挨着宮洵坐下,随手掐訣在周圍布下簡易陣法,将最後一顆續命丹塞進宮洵齒間。
憐呓望着漫天絮絮白雪,念念道:“你護我心脈,那我便護你轉醒,待你醒來,我們就兩清了。”
身旁的人氣息輕若鴻毛,似要與這雪景融為一體。
憐呓閉目盤腿調息,引天地靈氣入體,略帶冰靈氣息的靈氣在十二經脈中流轉,經過奇經八脈又回到丹田,隻是不論如何看,她的修為都确确實實的退回到了築基初期。
隻餘十年壽元。
可還有望破金丹?
還有這枚血玉令牌,三番兩次為她帶來災厄,師尊命她取的究竟是何物?
雜念纏繞叫憐呓無法安然入定,她怅然睜眼。身旁昏迷中的宮洵不知何時轉醒,突然反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腕骨。
憐呓吃痛悶哼一聲:“松手!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