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果然還是小看那幫軍人了。
直到今天之前,他們都還以為雷将軍的戰無不勝和屢戰不死靠的是強大的防禦屬性精神力,以為傳說中的神翼兵團衛隊長不過是舍得砸錢堆裝備的貴族,以為共和的戰士是一群在最強護盾的掩護下往外瞎打靶子的混貨,但現實狠狠給了他們一個教訓。
對于他這種生活在陰溝裡的人來說,銀河系的所謂“文明繁盛”,不過是統治者為了滿足虛榮心所打造的假象。但詭異的是,他竟然在這些軍人身上看到了一絲令人興奮的東西。
他打開通訊設備。
手下慌張的聲音立馬在室内炸響開來:“左手大人!那群軍人根本沒死!那場墜機是演的!!他們正在奪取紅腹号和膽小者号!”
蘇蒂南的聲音很冷,“全面追殺,不留活口。”
“收———!”
通訊儀的信号突然被掐斷。
蘇蒂南站到床邊,用完好的那隻手拉開窗簾。
耀耀的金光與紫芒将這顆藏污納垢的小星球照得澈亮。
他像是毫不在意自己的視網膜一樣,直直地盯着窗外那道刺目的風景線。
他看見,兩道修長矯健的人影一同沖進膽小者号,其中一道中途突然趔趄了下,似乎是中了流彈,被身旁的黑衣人影攙扶着跑進飛船。
蘇蒂南面露不屑,吐出兩個字:“裝貨。”
……
“裝貨”本人則并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待遇。
雷昭廷被亞森扶進醫療艙,然後就眼睜睜地看着這人走了出去,一邊走還一邊在耳麥裡詢問紅腹号的情況。
雷昭廷:…
他生悶氣,粗魯又煩躁地扒掉自己的上衣,全然不顧這樣會将傷口撕得更深。
醫療艙伸出外手臂,溫馨體貼地治療着這位心病患者所受的物理傷害。
沒一會兒,亞森抱着三輪走了進來。
在之前這段時間裡,尊貴的共和榮譽顧問三輪和上将的仆人六仁,一同擠在膽小者号的一個隐蔽隔間裡,雖然這裡有水、有食物、有舒适無比的貓窩,但還是不妨礙三輪大人感到委屈。
三輪貓在上将的懷裡,叫得嬌氣嘤嘤,用濕漉漉的眼睛控訴地看了一眼它那不稱職的仆人——雷昭廷,然後嗷喵一聲窩進上将的頸窩,對于仆人的傷口則是完全沒有在關心的。
上将拍了拍它的背,對雷昭廷說道:“三輪沒事,一切都好。”
這話聽得雷昭廷更委屈了。
他挺了挺胸膛,胸肌因此看起來更加明顯,同時正在緩慢愈合的穿透傷又崩裂了幾分,弄得醫療艙不得不發出一聲提示音,用以警告病号的任性行為。
雷昭廷才不管醫療艙,他指控亞森:“你都不關心一下我。”
亞森一邊給三輪順毛,一邊打量着面前那具健美結實的上半身。跟雷将軍真槍實戰練出來的強壯體格相比,阿圖索那身異于常人的腱子肉像是注水注出來的。
他收回目光,淡然回應道:“可能是因為你長了一副很難死的樣子吧。”
雷昭廷:…
他的視線落在亞森的右手上,提醒道:“你的手傷該換藥了。”
“嗯。”
雷昭廷把醫療艙的機器手臂推開,一臉理直氣壯,“要不你也幫我換一下吧?不然我就靠自愈算了。”
醫療艙:?
亞森:…
亞森:“雷昭廷,有病就要好好治。”
雷昭廷的嘴角揚起燦爛的弧度:“我明明有在積極尋求治療啊,可是有些人不願意配合。”
亞森笑了下:“那你自愈吧。”
雷昭廷:…
他看着亞森走出醫療艙,放下三輪,從口袋裡掏出煙盒,又走進駕駛艙。
雷昭廷闆着臉,推開一次又一次想湊上的醫療艙外手臂,拿起止血藥和醫用清潔布,走了出去。
醫療艙又發出一聲警告,但聽起來更像是機器在歎氣。
公共艙正聚在一起聊天的賀如和浮鳴眼睜睜看着他們的雷将軍帶着血流如注的胸口貫穿傷、步伐穩健地走向上将的專屬吸煙室,對視一眼,狠狠沉默住了。
亞森坐在星空全方位環繞的寬大椅子裡,剛吸上今天的第一口香草煙,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他動作忍不住頓了一下,平生第一次差點被煙嗆住。
“老師,你不能這麼狠心。”雷昭廷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麼沒心沒肺。
亞森扭頭看去,雷将軍胸口上那道貫穿傷十分醒目,血流堪稱洶湧。
換成普通人的話,這個時候就應該躺在自己的血河了,而不是走路走得跟個瀑布似的,連迷彩軍褲都濕了。
他這下真的是有點無奈了。
“不是要上藥麼?過來。”
雷昭廷這才笑得真正開心了,靠在操作台上,俯下身體。他的前傾幅度把控得很好,剛好能夠避免自己的血滴到上将身上。
亞森嘴裡含着煙,手上拿起醫用清潔布,蘸了蘸止血藥,往那道傷口裡堵,動作不精細至極。
而病号本人的身體又看起來健壯得近乎非人。
以至于,這一幕不像是在給人包紮,倒像是在給機器抹機油。
雷昭廷沒忍住,“嘶”了一聲,笑得有些艱難,“能不能輕點?”
亞森瞥了他眼,滿臉矜貴地說道:“就這手藝,愛要不要。”
雷昭廷立馬:“要要要,您繼續。”
他不再說話,而是貪心地打量着那張主動湊近他的臉。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能看見上将垂下的睫毛,如同夏天的濃密樹影半掩住盛滿了紫色睡蓮的池塘。
冰冷卻潤澤的唇瓣裡,那隻潔白的煙卷沁上了一圈不明顯的濡濕痕迹。
雷昭廷的呼吸一滞。
他忽然不敢往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