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剛剛那句,她就不再說話,讓人魚摸不着頭腦。
好一會,丁依突然開口:
“你說,什麼完不成了?”
人魚以為她在問自己,剛要回話,卻見那隻蚌妖停住了——
那團濃重的死氣,定定地停在了丁依的面前。
丁依再次開口:“小蚌精,我問你,你一直在念‘完不成了……完不成了……’”她還留在珍珠質外面的眼睛穿過死氣,死死盯着藏在裡面的蚌妖——
“——你‘完不成’的,究竟是什麼?”
這次,藏在死氣裡的蚌精依然沒有回答丁依的問題。
它倒是停了很久,但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它繼續開始挪動,剛剛一直嘟囔的那句“完不成了”,也不再說了。
珍珠質裹上了丁依的鼻子,然後是她的眼睛和耳朵,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人魚急切的呼喊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怎麼樣?它回你了嗎?我咋沒聽到啊?我要不要叫啊?完了魏家隆已經被裹住鼻子了,你能不能給他做個人工呼吸啊……”
與人魚的焦灼相反,丁依的内心現在一片平靜。
她舉在頭頂的手指,正在輕輕地彎曲。
如果這蚌精自困的原因如她所想,那她現在,有十成十的把握了。
她努力忽視鑽入鼻孔的腥臭,和黑暗帶來的恐慌。
沉下氣,掐指捏訣,心中默念:
「問劫渡心 」。
一旁,人魚已經急得如同熱鍋上的烤魚。
正當他準備不管不顧使出「鲛音」時,卻發現那隻蚌精,突然痛苦地抖動了起來。
哎嘿?發生了什麼?
人魚打開靈識,看見丁依周身浮動着細雪般的瑩白光暈。
她正在施法。
可适才這蚌精受到其他攻擊時,即使流血脫力也沒有反應。她究竟用了什麼法術,居然讓它反應這麼大?
随着丁依的施法,小蚌精持續地劇烈抖動。它周身環繞的死氣逐漸散開,露出裡面那隻流血不止、貝殼布滿裂紋的虛弱小蚌來。
它的貝殼大開,似乎無力合上,裡面的蚌肉也幹癟蜷縮,發灰的珍珠質如幹涸的石灰般剝落。
好一會兒,小蚌精終于不再抖動。
剛剛那如喪屍般永不停止的氣力,終于從它身上全部流走。在它昏迷前,丁依聽清了這隻小蚌精喃喃念出的最後一句話——
“……給龍王爺的供奉,完不成了!”
就此,昏迷的小蚌精,像片落葉般飄落到了海底。
目睹這一切,人魚目瞪口呆。
“……丁依,你對這蚌精做了什麼?說好的主修治療術的輔助呢?”
“我用的是問心術——也是治療術的一種。”
回答依舊是從“蠶繭”裡傳來,聽起來嗡嗡的。
戰局獲得初步勝利,丁依開始試圖從這“蠶繭”中脫逃。
她的身體使勁發力,但“蠶繭”紋絲未動。
換成法術——她的控水術,隻能把她自己搖得頭暈。
更糟糕的是,她甚至開始覺得有點“困”了——小蚌精雖然昏迷,但它留下的珍珠質仍在發揮着作用。
剛剛被她強行忽視的身體反應卷土重來:珍珠質黏在臉上的感覺很惡心,努力呼吸卻隻能吸進刺鼻的臭味,失去視野的黑暗更讓她心煩,手舉了很久也很酸。
她在心裡抱怨——要是早點解決小蚌精就好了。
正當她想再次呼喊人魚時,一片毛茸茸的柔軟,蹭過了她高舉着的手。
是龍的鬃毛。
它怎麼又回來了?
龍蹭了蹭丁依的手後,好一會沒有動作。
然後,丁依聽到頭頂傳來一聲輕輕的嘶拉聲,像是皮肉撕裂的聲音。
緊接着,是利齒咬碎硬物的咔嚓聲。
嗯?這條龍在幹什麼?不會趕過來餓了,在她頭頂吃靈蝦吧?
正當丁依滿頭問号時,她突然感覺到緊緊裹着自己的珍珠質,在慢慢“融化”——
臉上的黏着和腥臭褪去,她的視野重新恢複;雙手慢慢能夠放下來了,周身的束縛不再。
恢複視線,丁依看向周圍。
脫落的灰白色珍珠質飄散在周圍的海水中,緩緩下墜。淺淺的冰藍色光暈夾雜其中,丁依細看,發現這光暈是懸浮着的細碎冰藍色顆粒物。
丁依疑惑地擡頭,卻隻望進龍一如往常清澈見底的藍眼睛裡。
這些是什麼?你做了什麼?
她對着龍,歪了歪腦袋。
龍看着她,停頓了一下,然後調轉頭,噸噸噸地踩着水,朝人魚的方向遊去。
丁依屏住呼吸,看着龍的動作。
隻見它遊到人魚的上方停住,頭往後擰,“嘶拉”一下咬下了什麼東西。然後它的嘴嚼嚼嚼,發出一陣“咔嚓”聲。細碎的冰藍色顆粒物從它的嘴裡逸出,灑在龍的身上,粘稠的石灰質瞬間變幹,如同陳舊牆皮般片片脫落。
丁依愣住了。
原來,“融化”掉珍珠質的,是被龍咬碎的、它自己的鱗片。
這時,她耳邊傳來了久違的爽朗聲音:
“師妹不要慌,我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