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與你作對之人,不怕他有多聰明,多算無遺策,就駭他夠偏執,夠不擇手段。
她忍不住看了看宋媮的側臉,見其平靜無波的樣子,握着雙手輕輕吐了口氣。
宋長鳴下馬車,拎了拎他毫無褶皺的大袖,擡頭便見宋媮同他那弟媳領着一衆仆從站在大門下。
宋媮對上他的眼睛,一笑:“族長。”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宋家一群人齊齊行禮:“宋族長。”
宋長鳴聽說太常卿府今日下聘,十分惱怒,覺得宋家和宋媮都将他的吩咐當做耳旁風。
來這一趟原本是準備從宋家大門口一路鬧進去的。
如今這般他仍舊惱火,但一群人堵在這裡他反而不知如何發作,隻得暫時作罷,冷着臉背手走進門。
在他身後,宋媮跟着他的背影轉身,原本殘存在面上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宋長鳴陰沉的走到宋家花廳,見廳中無人,他看向宋媮語氣不善:“太常卿府的人呢?”
“來的是嬷嬷,聽聞您要來,急忙回去請夫人了。”宋夫人在一旁答道。
宋長鳴睨她:“我在問兆安,輪不到你來答。”
宋夫人順從地退後兩步,低頭閉上嘴。
宋長鳴卻沒準備放過他,他抓住太常卿府隻派了一個嬷嬷,來送聘禮和禮書這點,開口嘲諷:“我看你們這麼急着将婚儀完成,還以為太常卿府有多看重……”
“您跟我來書房。”宋媮打斷他道,“您不是想讓陛下重開選秀嗎?我可以幫您。”
宋夫人驚恐地擡頭看她一眼,又迅速收斂好表情。
宋長鳴卻是不信,幾月前在宋府,宋媮的話言猶在耳,宋長鳴可不信她突然就改主意了。
他陰森可笑地看着宋媮:“你能幫我?你恨不得此事不成。”
宋媮拉下臉,一副他愛信不信的樣子,跟着帶路的仆從走了。
宋長鳴在原地站着,無動于衷。
宋媮沒回頭,幾步走上回廊。
轉眼已經沒有了兩人的身影。
宋長憑的書房不大,擺設也不多,隻兩三書架,一個博古架上零零散散擺着些玉器瓷器。
聽聞宋長憑為官清廉,京城寸土寸金,能租得到最好的院子,大概也隻有如此了。
宋媮粗略掃了一眼,便望見正對着書房門的牆上挂着一把劍。
大燕文人無論是否習武,都會在自己的書房挂一把劍,既是對自己文武雙全的期盼,也是君子端方的彰顯。
宋媮走近牆面伸手取下,抽開一看,隐約光亮下,劍刃處仿佛閃爍發亮。
廊上有腳步聲漸近,不緊不慢,若閑庭漫步。
宋媮很早就發現宋長鳴對他自己過于自信,不是别的,就是一種有所倚仗,覺得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威脅到自己性命的自信。
以往宋媮或許還會認為,這是他妄自尊大造的本性所緻。
但現在,她同他鬧翻了不知多少次,他竟還敢多次同她口出狂言,甚至獨處一室。
宋媮猜他恐怕是,捏住了什麼她不知道,但足以對她造成重創的把柄,足以讓他自信她不敢對其做什麼。
這個把柄是什麼,宋媮沒有思緒,也不知從何查起,但她已好奇很久。
同時,這大概也就是宋長鳴的底牌了。
書房的門虛掩着,被再一次打開。
宋媮垂下手,微側身看向進來的人。
書房内并不明亮,可見平日必須點燭火才能用。
宋長鳴一拉開門,外頭日光打在宋媮一側,另一側尚陷在昏暗書房和她影子的交織中,包括她左手拿着的那把劍。
因此宋長鳴沒看見那劍,他進書房将門合上,皺眉粗略地掃視這個,在他看來又小又暗,根本稱不上可以用作書房的地方。
“何事?”他防備着宋媮,正顔厲色的同她保持距離。
宋媮擡眸,毫無征兆,猛然向前逼近。
宋長鳴防備後退,不過才半步工夫,劍鋒出鞘,尖利一聲,三尺青峰冰冷地架在他頸側。
宋長鳴攥緊拳,不懂聲色向另一側躲避。
宋媮面無表情執劍逼近,劍鋒徹底緊貼肌膚:“别動。”
頸脖處冰涼刺骨,明白宋媮不是在吓唬他,宋長鳴暫且收起其他情緒:“你這是何意?”
他瞅着劍,抿唇吞了吞口水,“我、我是你的長輩,是宋族的族長,你怎能拿劍指着我?
“有什麼事我們可以好好說。”
對他刻意擠出來的和善微笑視若無睹,宋媮将人逼離屋門,慢慢走了半圈,兩人站着的位置徹底調換。
背着光宋長鳴看不清她的神色,更不知如何開口,隻能一個勁的叫她冷靜。
宋媮嗤笑,宋長鳴不敢說話了。
“你知道宋長纓是怎麼死的嗎?”她細風和雨地問,接着又不等人開口自答,“我殺的。”
宋長鳴腦中一片空白。
“怎麼能亂說話?”他抑制着自己去擦額頭上冷汗的沖動,賠笑,“這麼大了怎麼還、還像稚子一般說胡話。”
他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磕絆,再次吞了泡口水:“兄長是在你走後第二年去世的,怎麼可能是你。”
“怎麼不可能?”宋媮看着他冷汗如雨,一隻手蠢蠢欲動,想格擋開劍又不敢的樣子。
她笑了:“你以為隻有這一種殺人的方式?”
難道……!
瘋子!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