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穆夫人恐慌到手腳無措,想開口又不知如何說。
“父親!爹……爹……”穆清伸長手要去拉他,“兒子要死的!這八十杖下去,兒子哪來的命……爹——”
宋媮緩緩後靠,穆清嘶啞難聽的吼叫炸得她頭疼。
青芷趁機問她:“讓咱們的侍衛打還是?”
青芷的聲音不大,卻成功讓穆清聽見,他呆了一瞬,頓時喊得更加撕心裂肺。
“穆大人不是說向我賠罪,沖撞到我了嗎?不讓我們的侍衛打,怎消我心頭之恨呢?”
穆從柏之本意乃是暗示她:穆清劫走宋春意,以宋春意的身份是當不起他們穆家如此重視。
他親自賠罪已是看在兆安郡主的面子上。
原本攻擊對手的劍,如今劍鋒一轉對上他自己。
這下,他連句欺人太甚也被堵回,無從置喙。
院中擺好長凳,兩個嬷嬷手持三四尺長,兩頭大小不一的荊杖。
兩人懂其中法門,一百杖下去,痛無可避免,傷勢可以控制。
分明都站好了,誰知手中荊杖被兩個護衛上前接過。
穆夫人淚流滿面,想要上前阻攔侍衛,穆府無人敢攔她,宋媮叫侍衛扶好人,免得被誤傷。
穆從柏緘默着轉過身,阖眼不去看被侍衛下重手,打得慘叫連連的穆清。
宋媮無動于衷的坐着,看着。
就如穆從柏說的那般,若今日不是有一個郡公府的郡主在,穆清又恰好被她抓了個正形,毀人一輩子的事不過是他嘴裡幾句話,手上幾擺。
誰叫他穆從柏是三品官員,穆清是貴族子弟呢?
世道不容位高者向位低者請罪,就像穆從柏不會向宋長憑請罪,穆清不會向宋春意請罪,更不會向他強行劫掠過來的女子和女子的家人請罪。
無妨,那他們就向她請罪吧。
既然認為有人的命比自己的命賤,那就得承認自己的命,也會有比别人的命更賤的時候。
不免想起宋長鳴,宋媮看向穆從柏:“令郎受奸人蠱惑,具體的我也已經告訴他了,受完刑你們可以問他。
“若是你們不信我的一面之詞,也可以問他——”
宋媮指着那仆從:“宋長鳴身邊的人,不必顧忌,畢竟冤有頭債有主,穆清沖撞了我,我罰他。
“有人蠱惑了穆清,你們要報仇自然也是理所應當。”
“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宋媮笑看着穆夫人,語含感慨。
“不愧是母子啊——知道又怎樣?您是慈母,自然與自己的兒子站在一頭,穆清又不是我的誰,他沖撞了我,我可不管他受不受人挑唆。
“不過這人,自然是任君處置。”
穆從柏領會到宋媮的言外之意:她要的處罰已經要到了,不會再拿此事說道,穆府有氣,可以撒,但是得找對人。
畢竟穆清日後還有用,現下不能真打死了,宋媮隻讓侍衛打了五十大闆,便讓穆府的嬷嬷接手了。
然而她也沒提前離開,坐在原處,看着人實實在在打完了剩下三十杖才走。
穆清拜高踩低的性子看來也不完全是自學成才,起碼有個爹當範本。
宋長鳴的官職可不如穆從柏,明日上朝,就看穆從柏怎麼給他使絆子了。
身後是穆夫人慌亂不堪的喊叫和仆從奔忙的嘈雜聲響。
宋媮踏出穆府,橘紅的夕陽将将擦過她身前,照在粗實朱紅的柱上,光滑絢麗。
她遲鈍地看向西邊天空光影中明暗不一的雲,才意識到原來已日沉之時。
原來才日沉。
大理寺門口。
謝溫婷牽着小女孩,侍女同紫芸站在她身後。
遠遠望見宋媮的馬夫,她揚起笑容招手。
馬車雖不小,但坐進去五人還是擁擠了些。
謝溫婷牽着人進去後,剩下三人便待在外頭。
“真是巧的很呐,沒想到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誤打誤撞幫了你一個小忙。”
謝溫婷心情愉悅道:“原本我還擔心你知道了,心中會不舒服。”
宋媮為兩人各倒兩盞茶:“謙虛了,若沒有你,今天婚儀怕是不成。
“這小姑娘是?”
宋媮擡擡下巴,向謝溫婷示意。
小姑娘衣衫褴褛,發髻淩亂,一雙黑黃的小手,乖乖巧巧捧着杯子。
謝溫婷側低頭看她,握上那半個瘦弱的肩膀,摩挲粗糙失色的麻衣,目光黯然。
青年攔截迎親隊伍時緊緊牽着的就是她。
青年經年行騙,早就長成一副三寸不爛之舌,能言善辯,種種說辭張口就來,苦肉計用的爐火純青。
謝溫婷将人送去大理寺後一個下午都耗在那裡,既不讓他蒙混過關,又不屈打成招。
一點點的從人嘴裡挖,數不清傳召了多少證人,終于能治罪。
紫芸奉宋媮之命到後,又知他不僅是慣犯,這次大張旗鼓,還有人在背後指使,事涉官員家眷,大理寺下頭的小吏不敢多管。
謝溫婷叫人去請大理寺少卿,才得了證詞,治罪,施刑。
“折騰了一個下午,沒收财物,杖責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