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間,晨輝揮灑下來,崖底頓時通亮起來。雜草長得雖高,但平地上又無其他遮擋,隐約還能在其中看到些許獸類的殘骸。
此處不适合藏人。
她們在山洞裡停歇了兩個時辰,阿筝想了想道:“接下來如何走,還請三皇兄明示。”
問完之後,霍元恪忽而低低地笑起來。他的笑聲清冽悅耳,卻又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
“許是昨夜勞累,九皇妹竟忘了自己如有神助。”
這便是在點她的金手指了。
阿筝很是不悅,當即憋着氣,睜圓了杏眼瞪他。
“三皇兄既這樣放心我,小九定不辱使命。”
說完,她便一拽劍柄頭也不回地往前,也不管後面的人是否行得順暢。
二人沿着河道走了許久,也未能尋得一處藏身的地方。索性霍元恪也知曉她的特殊,見附近的樹上有一隻烏鴉,阿筝便抽了意識附身上去,借它的視野探路。
還沒等她探個明白,霍元恪蓦地開口:“過河。”
阿筝一怔。
這條河約莫有數十米寬,肉眼看倒是能看到底部清澈的石子兒,有些凸起的石頭附近凝了一層薄薄的冰。河對面依舊是密林,古木參天,一眼望不到頭。
阿筝瞥了眼霍元恪:“如何過?”
對方不答,伸手略感受了一下風向,随即邁開長腿,往河邊走去。阿筝靜靜地看着,也不提醒。
直到那雙黑靴踩進河水邊緣時,他才停下。
散落的黑發順着寒風無聲飄蕩,遮住了他半張臉,餘下的那半冷白如雪,長睫如扇影遮住了幽暗的眼瞳,唯有紅唇輕啟,道:“過來。”
阿筝:“……”
她有些冷。
卻不是因為寒風。
這兩個字現在于她來說,有一種魔力,她默默看了一眼平靜的河面,心下忍不住亂想:這人該不是要推她下水?
見她遲遲不動,霍元恪眼尾略沉,精緻的臉上露出些許不耐。
“九皇妹可是要我過去請你?”
阿筝微笑,暗自告訴自己暫時不與他計較。雙腿卻聽話地動了,在離霍元恪兩步遠的地方停下,随後警惕地掃了眼河面。
下一刻,她被提了領子,雙腳離開地面。随着霍元恪施展輕功,與他一起落到了河對岸。
阿筝一聲未叫,因為她的驚呼聲全部被迫遏制在衣領裡。
不過是短短一瞬,她險些窒息。而且,霍元恪還扯到了她的頭皮,她眼尖地瞟到了對方長指上勾着幾根她的頭發,還蹙着眉地将它扔了。
阿筝忍無可忍,這是他嘴上說的不擅武?
“三皇兄如此英武,定然是受京都貴女們喜愛的。聽聞父皇要為三皇兄擇定太子妃,衆多美人在冊,三皇兄應是難以抉擇吧。”
霍元恪輕笑一聲,手腕微微翻轉,泛着寒光的劍出鞘一寸。
“勞九皇妹這般關心,孤倒是聽聞九皇妹近來和屈世子走得近,若是兩情相悅,孤也可向父皇提議為你定親。”
阿筝眯了眯眼。
她懷疑霍元恪知曉自己将宋晚遇安置在鄭國公府的事情。
“那便要多謝三皇兄了,隻是小九才十三,不急此事。”阿筝重拾笑臉,乖巧伸手合上了劍,牽引着他往前走,“倒是三皇兄,可别挑花了眼。”
霍元恪輕擡眼眸,唇邊弧度稍縱即逝。
行至密林深處後,阿筝才知曉他為何要求來此,這片密林中竟有一間木屋。
“三皇兄指的是這裡?”阿筝面露疑惑,仰頭瞟他,“可這樣不是很容易被刺客發現?”
“他們不會來此。”
見霍元恪這般笃定,阿筝隻好将疑惑咽下。
木屋周邊有一條清澈的小溪,用水極為方便。屋中隻有簡單的家具,均是蒙着厚厚的灰塵。
倒是有一張弓,不過瞧着有些小,像是孩童所使。
霍元恪自進了木屋後便再無一言,阿筝正欲再瞧時,聽到他驅趕道:“勞九皇妹略做收拾。”
阿筝:“?”
她來這兒當丫鬟的?
阿筝正欲辯駁幾句,剛張口就被屋中灰塵激地打了個噴嚏。
見霍元恪使喚她起來極其自然,阿筝想了想拉住他的袖子,可憐兮兮地道:“小九的手擦傷了,沾水好痛。”
說着便伸出雙手,置于他面前。
可霍元恪身形未動,眼眸虛虛地落于她身後,薄唇緩緩張合:“如此……”
“待回去後,孤定會禀告父皇賜九皇妹良藥。”
阿筝沉默。
她雖沒見過失明的人,但總覺霍元恪有些奇怪。他行動間實在太過自如,是他早已習慣如此,還是根本沒有失明?
她幾次試探,對方均未露出破綻。若他一直這樣,她還得伺候他好幾天。
可她的确,倦了。
她的手上布滿了瑣碎的小傷口,皆是夜間趕路時撥開擋路枝條所緻,有些傷口裡甚至嵌進去了細小的木屑。
晨間借着河水清洗腳上破損的血泡時,她也是強忍着沒有喊出聲。
若不是提前知曉此次冬獵會出意外,她讓小秋提前備好了各種藥,怕是難以應對這種困境。
阿筝捏了捏背着的小布包,無聲歎氣,從房中的木櫃子裡翻出一塊麻布後,認命轉身去了小溪邊。
霍元恪自她歎氣時便分了目光過去。
溪水早已結冰,她四下翻找,尋了根木棍狠狠捅了幾下才破了冰層。她的手肉眼可見的通紅腫脹,接觸水時下意識瑟縮,眉心蹙起,鼻尖泛着紅,明顯有些委屈。
蹲下去便隻有小小的一隻。
甚至沒有他随手獵的一隻山豬崽大。
霍元恪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