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擺設絲毫未動,宛如他記憶中的模樣,就連牆壁上挂着的那張小弓,也熟悉之至。
他曾用這張弓獵了不少鳥雀,每每獵上一隻,她都會彎着柔和的眉眼,含笑稱贊他。
無人知曉,屋中的桌椅床鋪皆是他與她親手打造的,就連這間木屋也是。
霍元恪眼眸微動,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片刻又收了回來。
既已成了過去,追憶也是無用。
久不見霍引筝回來,霍元恪不禁側目看向了窗外,這一眼令他蹙起了眉。
她竟然卷起了褲腿,凝神蹲在溪中的一塊大石頭上面叉魚。手中的魚叉有些眼熟,大概是他的扶光劍。
霍元恪:“……”
阿筝沮喪地扔了劍,捧着腦袋發呆。見她丢了劍,小魚們又擺着尾巴搖搖晃晃地遊至她腳邊,似是在嘲笑她。
她知曉叉魚的法子,為何總是會落空。
腹中饑鳴聲愈漸響,阿筝小臉發愁。霍元恪不會還要她提供吃食吧?可她并不會打獵,如今魚也撈不到。
靠着布包裡的小餅又能撐到幾時。況且,霍元恪這般可恨,她才不要将小餅給他。
要麼,自己偷偷地尋個地方先填飽肚子?
……
蒼徐别苑
錢太醫背着藥箱,愁着臉從皇帝的卧房出來,剛踏出院門,他便被一群人圍了起來。
身邊皆是天潢貴胄,錢太醫縮了縮腦袋,隻覺冷汗直流。
二皇子霍元慶沉着臉道:“父皇身體如何?”
沒等錢太醫開口,五皇子霍元展便一臉急切拉着他的胳膊:“父皇一向康健,兒臣日日替他祈福,怎會至今未醒?”
錢太醫苦着一張臉,剛張嘴又被打斷。霍靈秀皺眉道:“五皇兄,你這樣要錢太醫如何說話?”
霍元展聞言捂住胸口,一臉受傷。還是沉穩鎮定的大皇子霍元禦開口調停:“五皇弟莫急,先聽聽錢太醫怎麼說。”
其他人聽了後齊齊噤聲,數十雙眼睛看向錢太醫。錢太醫雙腿發軟,擡手揩去額上的汗:“聖上氣急攻心緻使暈厥,老臣已為他開了藥,待那股郁結之氣散去後,聖上自會醒來。”
“老臣還得和其他太醫們研究一下藥方,失陪。”趁着皇子公主們沉思時,錢太醫撂下話,腳底抹油連忙開溜。
隻是,回程的路上又見到一人堵他,錢太醫暗歎命苦。
忠勇伯在此等了有一會兒了。
見錢太醫一張老臉都要皺在一起,一邊的胡須高高翹起,顯然都沒時間打理自己,眼中血絲幾乎要連成一片。忠勇伯心知:皇上病情不容樂觀。
他悄聲開了口:“聖上可醒來?”
錢太醫搖頭,一股腦将剛剛的話術道來。
“至于如何診治,我得喊上其他太醫再研究研究。”
說完,錢太醫不管欲言又止的忠勇伯,火速背着藥箱離開,還差些和過來的文閣老相撞。
忠勇伯面有難色,對着文閣老恭手:“連錢太醫也無法讓聖上醒來,閣老您看……”
文閣老歎了口氣,眼中的疲憊清晰可見。
屋内,宋昭儀正坐在床邊替皇帝擦汗。
她瞥了眼塌邊低眉順眼的崔禦女,将帕子遞給她:“換一張來。”
聖上此次出行竟帶上了一個低階的禦女,實在讓人不解。雖說原本定的娴妃、南修儀二人,一人被禁足,一人被打入冷宮。
但無論如何,也輪不上一個禦女才是。
沉思間,崔禦女輕柔的聲音響起:“娘娘,幾位皇子、公主都守在門外,想要侍疾。”
宋昭儀目光微閃,接過她遞來的巾帕道:“你是如何回的。”
崔禦女依舊跪在塌邊,老實道:“嫔妾隻道:遵太醫醫囑,聖上龍體需靜養,勸他們回去了。”
……
“如今已過去兩日,皇帝仍是未醒。”
“主子……”
福王眉眼沉郁,手中的扳指被他磨挲得潤濕,月光從他身後照來,将腳邊的影子再次拉長。
黑衣人見了再次開口勸道:“機會難得,鞏鹫那邊派人探過,皇帝這兩日确是躺在床上,一刻也不曾醒來。”
“人找到了嗎?”
黑衣人身形一僵,立刻跪下:“屬下已帶人将懸崖之下搜了個遍,仍是未能發現太子蹤影。”
許久之後,福王陰冷的聲音響起。
“讓她那邊的人動手。”
……
玉盤高懸,唯餘清霜落在地面,夜鷹隐匿在不遠處的樹枝上,犀利的眼泛着墨綠色的熒光。
領頭的黑衣人沉默片刻道:“血迹就在附近,分開搜。”
剩下的人立刻聽命四散開來。
見衆人分散,頭領幾不可見地點點頭,刀光劍影交織,山林間頓時傳來一聲聲慘叫。
“你們竟然……”
然而他的話沒有說完,脖頸處便傳來一絲涼意,最後的視野中隻餘同伴接連倒下的景象。
一刻鐘後,山中再無人聲。
頭領睜開眼,聲音平靜:“換上近衛軍的衣服,處理幹淨。”
“是。”
成片的雜草泛着晦暗的濕潤,那些濕潤彙成了一道小河緩緩流向低處。有狼獾隐在暗夜中默默地看着這一切,直到人走後,迫不及待地現身撲向獵物。
那些獵物成了它們無盡的美味,狼獾興奮着張開烈齒啃食。可惜下一瞬,它便被斷了頭。
屍體中有一人睜開了眼睛,他緩緩起身,飽含恨意的目光投向了黑衣人離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