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把人弄哭的愛好，看他人落淚能舒緩壓力。刺鲨莫名其妙地讓她爽了一下。

“沒有。”刺鲨深呼吸，“你能不能别給我精神體撓癢？我們共感。”

“哦。”孟雨微的手稍微老實了點，忽然聽見刺鲨說：“你說你是我的大腦，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但我不解答理财和情感問題，也不回答我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

刺鲨眉眼放松些許：“從沒有人敢在我面前提那個角鬥場，因為我會殺了他們……但我不想殺你。就算我沒有承諾過要保你的命，我也不會殺你。”

“為什麼？”刺鲨困惑道。

孟雨微心想：不想殺就不想殺，你哪來這麼多為什麼？你的精神體都快挂我身上了你裝什麼呢？

她差點以為自己誤入了感化與解開心結劇情，但刺鲨臉上沒有殺氣或柔軟的感動，隻有滿滿的求知欲，他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他們現在是大腦和小腦的關系，刺鲨把思考交給了她。

這是撬座頭鲸牆角的好機會。

“因為我說話好聽，而且你不讨厭我，你明白了嗎？”孟雨微瞟了眼終端，淩晨三點半，她在熬夜當幼教，“你是那種不允許自己有軟肋，所以一旦有弱點就要殺掉的類型嗎？”

“我又不是神經病。”刺鲨聽笑了。

刺鲨殺人如麻，血債累累，有着戰士般的身軀，但他不殺人時還挺正常的。

“你之前說要保護我，執行我的所有命令，剛才又在思考殺我。你對座頭鲸也這麼說話？”

“當然了！老大剛把我帶回來的時候，說我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他，他也教了我很多東西。”說着，刺鲨有些惆怅，“但他越來越忙，我們的交流就少了很多。”

孟雨微也有些惆怅：座頭鲸和刺鲨客氣一下，刺鲨居然當真了。

孟雨微對他豎起大拇指，鲨魚精神體高興地啃了上來。

“有些話是不能對領導講的……算了，解釋起來很麻煩。”孟雨微想了想，“座頭鲸是個大忙人，你以後有悄悄話可以找我說，别問他了。畢竟我們是大小腦嘛。”

刺鲨眨了眨眼睛，他露出某些困惑和無措表情時，會讓孟雨微忽然意識到他還很年輕。

刺鲨問：“你不害怕嗎？我和它随時都會攻擊你。”

它指的是鲨魚精神體，它已經在啃孟雨微手指了。

“你和大白會攻擊我？”孟雨微覺得好笑。

“大白？”刺鲨表情古怪，“你給我的精神體起名字？”

《銀河之星》的世界觀裡，精神體相當于人的器官，正常人不會給精神體起昵稱，就像社會化程度高的人不會和自己的手當朋友。

“你的精神體是大白鲨。”孟雨微轉移話題，“人們第一次具現精神體，都要借助激烈的情緒，大白是怎麼出現的？”

“……”刺鲨輕聲呼吸，默許了她的叫法，“……我不想說。”

“不想說就不說了。晚安，明天有的忙。”孟雨微往床上倒去，一個翻滾紮進被子裡。

“你問我害不害怕你，這是三個問題。你想問的其實是我怕不怕死，怕不怕你的力量，還有怕不怕你的性格。首先，我怕死，但能接受死。其次，我喜歡力量，如果力量能為我所用我會更喜歡，就算是全宇宙最大的反派我也喜歡。”

她是真的喜歡全宇宙最大的反派暴君鐘儀景，因此情真意切。

“最後，你聽我話時還挺正常的，我如果接受不了你的性格還要招惹你，那是我犯賤。就算你違背我的命令，害死了我，那也隻說明我眼光不好，我和你都有問題，你明白嗎？”孟雨微迷迷糊糊閉上眼睛，“不行，今天的哲學含量太多了，我真要睡了。你要是還想聽我誇你，下個月發了工資再來聊付費的吧。”

很久都沒有人再說話，孟雨微的呼吸逐漸均勻。

“有次行動，我替你爸爸斷後，我的機甲突然壞了，通訊也被幹擾。”黑暗裡，刺鲨忽然輕聲開口，缥缈得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受了重傷，動不了，那群傻叉把我從駕駛艙拖出來，在我身上試刀，想看我受多少傷流多少血才會死，我的胳膊就是那時候斷的。星盜們對我吐口水和撒尿，罵我是老大的狗，可我本來就是老大的狗啊。”

“我本來想就這麼死了算了，反正你爸爸他安全了，我的任務完成了。但他們罵他，說他抛棄了我，是無恥小人，還當着我面讨論要怎麼擰下他的頭。我很生氣，我這條狗還沒死呢！怎麼敢越過我去找老大？”

“然後我的精神體就出現了。”刺鲨頓了頓，“我赢了，通訊恢複，老大過來接我。他送了我一條機械臂。”

刺鲨語氣柔軟得像在念幸福的童話，大白在孟雨微懷裡拱了拱。

孟雨微聽得有些不忍，恐怕機甲壞掉和座頭鲸有關，刺鲨被抛棄确有其事。

她又想起了她老家那條大狗，它叫大白，用一根髒兮兮的短鍊鎖着，毛像拖布墩子似的粘在一起，變成髒污的灰色。風吹雨淋它都被關在院子裡，許多個晚上孟雨微都聽着它的悲泣與嗚咽，但等到太陽升起，它又會搖着尾巴對主人笨拙撒歡。

有時候主人受不了它的過分熱情，會對它色厲内荏，拳打腳踢，有時候主人又會放開鍊子，讓它出門跑一會兒，但它從沒逃跑過，總會回家。

最後主人家來客人了，它變成了一鍋熱乎乎的肉湯。

大白，你為什麼要喜歡一個沒那麼喜歡你的人呢？

“你……”孟雨微嗓音含混，“你說什麼？”

“沒什麼。”刺鲨扯了扯嘴角，他的茫然柔軟一掃而空，又變回了白天那個不可一世的超A級單兵，“行了，睡吧，我守夜。”

＊＊＊

刺鲨的精神體原型是大白鲨，初次具現是在他的十八歲生日，它和機械臂一樣是他的生日禮物。那時的他還不是「破壞」和「背叛」的赤王，但精神體的情緒底色都與這兩個詞有關。

——《銀河之星設定集》節選，一粒種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