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風眠甩甩濕漉漉的頭發,雨水嘩嘩甩了夏叙一臉。
宋風眠指指自家大門,“你把麥子卸在我家院裡吧!我家院子有棚頂!”
他說話聲音很大,夏叙心裡正脆弱的不行,被這麼當面吼了一聲,他胸口又酸又哽。
莫名的委屈侵蝕了他堅不可摧的心房。
夏叙點點頭,悶悶“嗯”了一聲。
宋風眠麻溜跳下車,然後站在門口指揮夏叙倒車。
幹完就已經淩晨四點了,夏叙半倚靠着牆,宋風眠拿來瓶礦泉水丢給他。
夏叙擰開瓶蓋,“謝謝。”
宋風眠咕咚連喝大半瓶,指着角落的破沙發說:“歇會兒。”
夏叙看了他一眼,走過去坐下。
“今天的事……”夏叙一臉真誠看着宋風眠,“謝謝。”
宋風眠點點頭,隔空跟他碰了下瓶子。
“是我該跟你說對不起。”宋風眠抿了抿嘴角,“前兩天我正在氣頭上,沒有要罵你的意思。”
“嗯。”夏叙捏着礦泉水瓶,伸手過去,跟他的瓶子實實在在碰了一下,“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宋風眠緊繃的神經漸漸松動幾分。
夏叙說:“用兩頓飯抵吧。”
宋風眠先是一愣,随即樂呵呵應下,“沒問題!三頓都行。”
夏叙笑笑。
看着滿院的糧食,門外雨水沁入大地,泥土香讓人讓人染上幾分困意,滴答作響的雨滴打在棚頂上,像是催眠的鼓點。
院中如同小山丘一般的熟麥,隐隐間還能聞到裹在麥子外表的塵土味道。
宋風眠看着堆滿院子的糧食,扭頭問夏叙,“這些,你打算怎麼辦?”
夏叙順着沙發滑躺下來,後腦勺抵着沙發扶手。
他手臂擋在眼前,悶悶說了句:“不知道。”
宋風眠緊跟着想問,怎麼會不知道呢?是打算全部賣了還是留着搞實驗用。但看夏叙一身疲憊的樣子,他硬生生把話咽回了肚子。
眼看天就要亮了,宋風眠看了眼自己身上髒兮兮的衣服。
他起身,跟夏叙說,“那你先躺會兒,我去洗澡。”
夏叙悶悶回了一個“嗯”。
宋風眠從浴室出來,發現沙發上的人,胳膊沒再擋在眼前。
夏叙一腿搭在沙發另一頭的扶手上,另一條腿小腿垂在邊沿,腳基本上快要踩到地面但又沒踩到。
宋風眠壓低聲音,試探性|的喊了兩聲夏叙的名字,夏叙沒任何反應。
他居高臨下看着熟睡的男生。
夏叙的衣服褲子上也沾了不少泥,垂在沙發邊上的那隻鞋,幾乎被淤泥裹了個遍。
宋風眠緩緩彎下腰,輕手輕腳蹲在夏叙身旁。
人睡着都是這樣,眼睛閉着,呼吸平穩,可宋風眠越看越覺得,夏叙跟别人都不一樣。他安靜睡着的模樣,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嗯,
賞心悅目。
他緊抿的薄唇,帶着幾分隐忍和執着,和他的性格不二唯一,韌性十足,卻又不是沒有智慧的魯莽堅持。
宋風眠喉結不禁滾了一下。
他啞聲道:“睡一覺吧,睡着了就不會覺得累了。”
睡着了,那些煩人的事物才回消停片刻,背負着壓力的人,才能有個喘口氣的機會。
其實,宋風眠忘記了,人在真的累過頭的時候,是睡不踏實的。
宋風眠從卧室拿來條薄被,抻開輕輕搭在了夏叙肚子上,然後蹑手蹑腳把門關上,騎着電動車去上班了。
門被關上的那一瞬間,夏叙緩緩掀起眼皮。
他望着院子裡堆滿了的麥子,像一座大山,壓的他難受。
垂眸間,他看見蓋在自己身上的小粉被子,心頭一片複雜。
雨後晴日,空氣中彌漫着潮潮的濕潤,頭頂初升的太陽照耀人間,鼻息間盡是眼光蒸發雨露的味道。
很快熬到下班,宋風眠計劃着晚上要吃的菜,專門拐到很遠的菜市場,買了一些新鮮豬蹄,打算晚上煲個豬蹄湯。
回家的路上,宋風眠看了無數回前面的袋子,心想夏叙見到他帶回來這麼一大妥豬蹄,還不興奮的當場喊他聲爸爸。
越想就越興奮,越高興就感覺騎着的電動車跟飛機似的。
進了留福村,沿路回到自己家門口。
停在門外的收割機已經沒了,宋家的大門外也上了鎖。
宋風眠歪着腦袋往隔壁看了一眼,隔壁家的大門一樣緊閉。
宋風眠走上前,推開自家大門。
看到院子裡堆放的麥子一動未動,他不禁松了口氣。
小粉夏涼被整齊疊放好,放在沙發扶手上,鋪在沙發上的床單也挂在了院子裡。
宋風眠走過去,伸手試了一下,床單是幹的。
但他餘光注意到,浴室門口的架子上,洗衣液雖然放在原處,但左右調換了。
是夏叙把床單洗了。
他繁忙的父親回村把他教訓了一番後,又回到了他城裡的小家,連着一周,隔壁姓夏的高材生家裡,也陷入了安靜。
宋風眠已經一周沒見過夏叙了。
夏叙是離開了吧?
也是,就算家裡再有錢,再義無反顧的支持孩子,可是人都會有羞恥心,連着兩年幾乎分文不賺,尤其夏叙這樣心氣高傲的人,應該很難接受這樣的結果。
夜裡,宋風眠獨自一人坐在房頂上。
他握着手機,點開夏叙的聊天對話框,輸入一大段文字,過了一會兒又挨個删除,然後再輸入,再删除。
最後編輯框裡隻留下“還回來麼”四個字。
他握着手機,目光直直盯着編輯好的四個字,眼睛一眨不眨。
時間過了好久,手機屏幕自動熄滅,宋風眠沉沉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