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苗冒頭差不多一指長,眼瞅着種苗周圍的雜草越來越多。
夏叙清早出去跑步,跑一半心裡實在惦記,就直接拐彎去了試驗田,一口氣鋤了半畝地的草。
夏叙擡手看了眼時間,已經上午九點半了。
他喘氣喘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還沒告訴程子遙,于是急急忙忙準備回家。
夏叙回頭就看見路邊的人在向他招手。
是程子遙。
夏叙忽然就笑了,心裡也不急了,扶着腰慢慢悠悠往外走,“是不是在門口等了好久?”
程子遙搖搖頭,“風眠上班前交代我,去隔壁村子烤一鍋燒餅。”他指指停在路邊的電動車,“我給你帶了米粥和燒餅。”
程子遙奪走夏叙手上的鋤頭。
夏叙兩手叉腰,笑着調侃道:“合着拿我當機器了,飯都得在這兒吃?”
程子遙也跟着笑了。
程子遙說:“風眠說,讓我小心點。”他小心翼翼地問:“你們兩個,前幾天晚上又吵架了?”
夏叙想了想,目光落在電動車上。
“我太餓了,容我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再說?”
“你趕快去吃。”
程子遙推了把夏叙,自顧自扛着鋤頭往試驗田走。
夏叙一把抓住他胳膊,“不急,先陪我吃會兒。”
程子遙眉頭微皺,“我已經吃過了。”
夏叙抿了抿幹澀的嘴唇,“那就陪我呆會兒?”
走到路邊,程子遙先把車簍裡的燒餅遞給夏叙,再把裝在餐袋的保溫壺放地上。
燒餅用塑料袋包着,夏叙也不在乎自己的手上是不是沾着泥巴,接過來就大口開吃。
他燒餅都吃了三四口,一旁的程子遙還忙活着沒停。
程子遙先是撐起一把遮陽傘,又向夏叙展示一番車簍裡備着的其他小蛋糕、果凍、香蕉和牛奶,“哦對,還有蘋果。”
說着,程子遙又掀開車座,裡面滿滿當當塞着一大包蘋果。
夏叙一把将人拉過來坐,“你這也太……?”
程子遙臉色有點發紅,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夏叙感慨,“姓宋的就比不上你一半好。”
程子遙擡頭,清澈的雙眼一眨不眨望着夏叙。
“可是這些,”程子遙說,“都是風眠讓給你準備的。”
夏叙愣住。
他垂眸,目光落在燒餅上。
程子遙輕笑了聲,“你們果然吵架了。”
夏叙緊抿着唇,擠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其實也算不上吵。”
“風眠人很好,他隻是看起來有些不靠譜。”
程子遙雙手抱腿,下巴抵在膝蓋上。
往日裡的點點滴滴,不自覺浮現在腦海。
夏叙忍不住問:“你和宋風眠從小就認識?”
程子遙點點頭,然後卷起他從不曾當着外人的面挽起的長袖。
他聲音很輕,說起話來也有種娓娓道來的感覺。讓人覺得很舒服。
夏叙會這麼覺得,也是因為他忽然發現,程子遙今天說的話要比平常多。
程子遙指着自己手臂上的燙傷,“我被燙傷後,是風眠第一時間帶我去的醫院。”
那時候他才五歲,宋風眠比他大三歲。
醫生說,如果不是及時送到醫院,他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夏叙不禁感到驚訝,“那…你爸媽呢?”
“他們在吵架。”程子遙垂眸輕笑。
那是一個陰雨天,外面雨下個不停,沒辦法幹活。
母親突然來了興緻,說要炸油條吃。
面發好了,鍋裡的油溫度也可以了,母親一個勁的喊父親來幫忙,父親坐在凳子上看手機,就是不動彈,喊四五聲才懶洋洋應一聲。
前前後後喊了好多遍也叫不來人,母親就惱了,端起油鍋就朝父親這邊潑了過來。
他當時趴在與竈台有一牆之隔的浴室裡玩。
父親看到母親潑油,出于本能,他踩着桌子跳走了,躲過了那鍋熱油。
如果現在再問他,被熱油燙傷是什麼感覺,他想說,不是燙,不是疼,是緊實的肌膚在轉瞬之間驟然收縮的恐懼。
他們還在吵,聲音甚至要蓋過外面瓦口落下的雨簾聲。
沒有人注意到他,他疼的說不出話。他們從廚房吵到客廳,又從客廳沖進卧室摔東西。
是宋風眠來找他玩,是宋風眠發現了他,是宋風眠把他從家裡背了出去。
他說叫救護聲,宋風眠卻充耳不聞。
後來長大了,宋風眠他爸每次回家,他們父子倆都會大吵一架,然後宋風眠來找他發牢騷。
他問過宋風眠,當時為什麼不叫救護車。
宋風眠說,如果是現在碰到那種事情,我會毫不猶豫的撥打120,但那個時候他們太小了。
他不相信那些大人們。
有些家長,把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甚至自己孩子的性命,也不及面子的是五分之一。
夏叙默默地把程子遙的長袖拽下來,一圈圈挽起來,直到小臂處。
夏叙看着他,“夏天氣溫高,捂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