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問她,“如何拜堂?”
南般若抿唇不語。
從前她能和他虛與委蛇,是因為他不知道她真正的心思,他自信已經征服了她,她可以隐忍,等待緻命一擊的機會。
而經曆過那一場飛升絕殺,她便已經徹底暴露了自己,再向他示弱沒有任何意義。
見她不理,蔺青陽又歎了口氣:“隻好我來。”
他拉着她轉過身,面朝北。
“一拜天地!”他喊。
南般若不可思議地望向他。
蔺青陽生了一副極好的皮囊,骨相優越,皮相也漂亮。一身紅衣襯得他風姿卓絕。
他喊完,笑吟吟拜下。
動作忽一頓,他彎着身,側眸瞥向她。
南般若隻覺後背一冷。
一隻大手摁住她後腦和脖子,不可抗拒的力量壓着她,與他一齊拜下。
她在他掌心微弱地違抗,仿佛撓癢。
一拜到底。
拜完天地,他随手把她拎正,押着她轉過身。
南般若身子骨弱,在禁域外守了大半日已是疲憊不堪,又經曆這番劫持,心力幾乎耗盡。
驟然一起一落,隻覺兩眼發黑,地轉天旋。
他好心讓她緩了緩。
等待那陣眩暈勁兒過去,南般若被迫循着他掌控的方向,擡眸望向廳堂。
一幕陰沉沉的畫面陡然撞入視野。
霎那,呼吸消失,血液倒流。
隻見幽森紅燭之間,靜靜地坐着兩位“高堂”。
他們身穿暗紅色的落地長衫,既像長輩在婚宴上穿的吉服,又像……壽衣。
紅燭照不亮廳堂深處,鶴椅裡那兩個人的面孔模糊在昏暗中,隐約隻知道挂着一臉笑容。
無聲無息,一動不動。
不是活人的樣子。
熟悉的身形,正是她的父母雙親。
南般若瞳孔震顫,臉上唰地沒了血色。
‘阿父……阿母……不——!’
她崩潰往前沖,卻被蔺青陽的大手扣着後腦勺,朝着廳中重重拜下!
“二拜高堂!”他的嗓音如清泉擊玉,愉悅至極。
南般若的身軀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
“蔺青陽……蔺青陽!”
她掙不脫他的轄制,被迫跟随他,端端正正躬身拜到底。
起身時,視線已然一片模糊。
她用力喘息,拼命掙紮往前沖,卻被他輕松單手制住。
他笑吟吟垂眸看她。
“夫妻對拜。”
南般若喉間腥甜,目光若是能殺人,眼前這個人已被她淩遲千百遍。
他的手依舊摁着她後腦。
對拜并不那麼順手,但也難不倒蔺青陽。
他個子高,手臂長,五指一轉,抓着她轉過半圈,與他面對面。
她隻到他胸口,輕易就被他按着頭,與他深深對拜。
“禮成。”
他語氣飄忽,俨然已有幾分意興闌珊。
禁锢南般若的力量陡然消失,他甚至沒有耐心把她拎起來。
她大口喘息着,踉跄倒退兩步,堪堪站穩。
來不及抹去驚懼的眼淚,她轉過身,飛身撲向大堂。
他在她身後發出一陣陣壓抑不住的、輕而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越過門檻時,南般若前膝重重一絆,差一點摔倒。
她趔趄撞進大堂。
紅燭幽幽搖晃,刺出一道道尖銳的十字光,将堂中場景切割成一塊一塊。
她無法分辨自己的心髒還有沒有在跳。
雙耳嗡嗡亂響,深一腳淺一腳好像踩着棉花。
她連摔帶撲,跌到了松鶴椅下。
壽衣般的長衫下方,端正擺了兩雙穿着壽靴的腳。
南般若用力張大嘴巴,掙紮着擡起手,拽住垂在膝下的衣擺,艱難仰起頭。
入手一片冰冷粗糙。
“嚓。”
布料發出奇怪的聲響。
她顧不上深究,顫抖的視線落向紅燭陰影下的兩張臉。
兩位“高堂”面孔死白,好像糊了白色厚石灰。兩頰點着酡紅,嘴巴裂到耳根。
南般若瞳仁猛然一震。
不是活人。
也不是死人。
是兩隻……紙紮的人。
愣怔片刻,她捂住心口,蓦地嗆咳起來,咳到撕心裂肺。
顯然,一刀殺了她已經滿足不了蔺青陽了。
他要玩弄她,折磨她,以洩心頭之恨。
身後有腳步聲靠近。
他的影子像無光的深淵,漫過來,将她徹底吞沒。
她擡眸望去,背着光,看不見他的表情,隻知道漆黑的眼睛裡閃動着兩點冷光,仿佛幽綠的陰火。
他站定在她身前,唇角一點點咧開。
明暗光影間,他比那紙紮人更不像活物。
這個惡鬼一樣的男人低低笑着宣布:“吉時已至,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