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裡的暖紅光暈在她視野中一下一下漾起漣漪。
心驚肉跳間,刀尖越過了她的眉眼,順勢往上,逐一挑去她額頭沁出的細密汗珠。
他神色專注,近乎虔誠。
呼吸交織,仿佛新婚的丈夫正在溫柔為妻子描畫眉眼。
南般若熟悉他的氣息。
他身上的氣味好像華貴的熏香,其實不是,蔺青陽不喜香料,那是他本身的味道。
他的氣息和氣場獨特而強勢,侵略性十足,像是最強大的掠食者,進入他的領域者,要麼臣服,要麼死。
此刻他身上的味道有了變化。
陰森,幽冷,難以捉摸,仿佛沾染了黃泉的顔色。
她失神的時候,刀尖仍在她雪緞般的肌膚上遊移,隐隐約約有勾絲裂帛的聲音,卻絲毫沒有劃破。
南般若無從得知他要玩到什麼時候。他垂着眸子神色不明,似乎饒有興味,又似乎意興闌珊。
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勾勾連連,遊龍走鳳,漫不經意。
嗤、嗤、嗤……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地察覺,刀尖冰冷的走向仿佛在延續某種規律。
思緒還未成型,直覺已在叫嚣危險。
但她已然無法阻止自己的心神追随他的刀鋒遊移……
橫、撇、點、彎折、右鈎、點。
重複。
再重複。
不斷重複。
一直重複——在她覺察之前,他已經反反複複在她肌膚之上描畫了無數遍。
臉龐、額頭、脖頸、鎖骨。
眉、眼、鼻、唇。
死。
死、死、死、死、死、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醍醐灌頂的瞬間,南般若呼吸停滞,寒氣從骨縫最深處湧出來,霎那遍布全身。
她不自覺睜大雙眼,瞳孔擴散,直至占滿整個黑眼仁。
她驚悸地望向他。
他在笑,笑意從魂魄深處滲出,由衷地愉悅至極。
薄唇微微地動。
他無聲輕語:‘終于發現了。’
南般若微微倒氣,一陣一陣感到眩暈。
這個男人,從前再如何冷血涼薄、性情惡劣,終究有迹可循。如今在他身上,她已經感知不到什麼人性了。
她引出了十八層地獄之下的惡魔。
刀尖停在她的唇角。
他用另一隻手挑起她一縷長發。
黑發在他堅硬的指掌之間緩緩流淌,像流水,像絲緞,光澤瑩潤,入手滑涼。
除了健康之外,上蒼待她從不吝啬,予她絕世容色,予她媚骨天成,予她周身上下,無一處不精緻,無一處不完美,無一處不誘人迷戀。
多麼可笑的饋贈。
“嚓。”
一聲裂帛的輕響,一束死去的秀發落入蔺青陽掌心。
他從自己發冠間抽出一縷黑發,随手割斷,與她的烏發緊緊纏繞在一處,封進同心袋。
“叮。”
他随手把金刀擲向案桌。
它翻滾兩圈,斜搭在裝盛了桂圓的銀盤邊緣。
“禮成。”
蔺青陽俯下身,像每一個急不可待的新郎一樣,抱起自己的新娘,意圖明确地大步走向床榻。
南般若猝不及防,驚呼間左邊長袖掃過案桌,咣铛掀翻了一堆花生蓮子。
身體騰空,她嬌軀微顫,指骨發白。
距離床榻越來越近,蔺青陽的眸色轉成了瘆人的漆黑,唇角笑意冰冷。
就在他把她壓進被褥之時,南般若忽然揮動左手。
“噗刺。”
空氣凝固,蔺青陽緩緩低頭。
斷發的小金刀握在她手心,刺進他腹部,直抵刀柄。
南般若也愣了一瞬。
他身上竟然沒有東皇法衣護體——不,他竟然在她面前沒有任何防禦。
雖然震撼錯愕,但她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
她拔出金刀,迎着濺向她的鮮血,果斷又刺出一記。
“噗刺!”
她再拔,再刺。再拔,再刺。
噗刺!噗刺!噗刺!噗刺!噗刺!噗刺!
他的身上綻開一朵又一朵血花。
她的身體劇烈顫抖,血腥氣息充斥鼻端,讓她幾乎喪失神智。
她近乎瘋狂地重複着揮刀刺出的動作。
直至精疲力竭。
“哈……哈……”
她大口喘息,滾燙的腦子漸漸冷靜下來,她忽然想起,蔺青陽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
她顫抖擡眸,對上他冰涼的眼。
手中的金刀當啷墜地。
“捅我七十九下……夠了嗎,确定不繼續?”
他不帶情緒地笑開,“那就該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