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般若一瞬也沒有猶豫:“扔了吧。”
南念一唇角漾開笑意,故意露出嫌棄之色,輕斥七仙女:“聽到沒有,扔了扔了,什麼髒東西也往府裡拿。”
七仙女嘀咕着往外走:“藕還挺好的,挺新鮮。”
南般若自然知道那是好藕。
藕芽脆嫩爽滑。糯米藕又酥又香。用來炒脊裡,炖排骨,生涼拌都好吃。
隻可惜人不是好人,連累了無辜的藕。
*
午飯主食是南瓜粥,配上數碟小菜。
南府的飲食和禦膳相似,養人、清淡、精緻。
南念一道:“那蓮藕若是沒扔,炖個湯也不錯。有毒無毒,母親一看便知。”
“扔都扔了。”南般若沖他皺了皺鼻子,“馬後炮。”
南念一作勢挽袖要揍人。
南般若才不怕他,笑眯眯抱住天樞胳膊:“阿母,他兇我,拿針紮他!”
天樞:“……”
正說笑,管事阿伯疾步進來,垂手立在一旁。
知他有事要報,南戟河望了眼女兒,見她正襟危坐也要聽,便道:“說罷。”
“是。”管事阿伯颔首,“蔺青陽讓人傳信,說是親手做了姑娘愛吃的藕宴,藕餅與藕粉也都做了,戌時來接姑娘回。”
靜默片刻,南戟河道:“知道了,去忙吧。”
“是。”
三個人望向南般若。
隻見她低着頭,認認真真在用筷子挑揀南瓜粥裡面的細瓤。
南戟河探手拍了拍女兒,安撫道:“任他興風作浪,不必理會就好!”
“莫不是懷柔之計,以退為進。”天樞表情有些煩躁,“想要害我們般若愧疚?般若心善,莫要中計。”
南般若擡起埋頭吃粥的小臉,笑眯眯道:“雖然我長得好看,但是我鐵石心腸。”
三人忍俊不禁。
南般若又把腦袋埋了回去。
她當然不會心疼蔺青陽,隻是心底隐約總有些不安。
她太了解那個人了,他絕非善茬。
*
午後。
“想什麼這麼入神?”
南念一彎起食指,用指背敲了敲南般若肩骨,喚她回神。
上次她也是這樣坐在窗榻,他叫她時,不慎把手掌放她肩上,害她應激——她回眸那一霎的眼神,當真是令他心驚心悸,怒極恨極。
“阿兄。”南般若歪頭看他,道,“我在想那個鬼面人。”
“放心,父親在府中囤了重兵,足以防備兩個蔺青陽帶人來攻。”南念一坐到她對面,“我仔細回想,禁域中的那個鬼面人,雖然修為極其渾厚高深,卻仿佛有些……”
他認真措辭,“笨重,遲滞。”
南般若緩緩重複南念一口中的特征:“笨重,遲滞。笨重,遲滞。”
沒有。
她翻遍前世記憶,蔺青陽麾下絕對沒有這樣一個高手。
這個人,究竟是誰?
南念一回想着細節告訴她:“此人從頭到尾沒有開口說過話,也沒用什麼招式。防禦為主,被打了才還擊。”
南般若若有所思:“這樣啊。”
這個鬼面人自身硬實力太過強悍,身上又穿了東皇法衣,幾乎就是一座金湯不壞的堡壘。難怪久攻不下。
她的腦海深處似有一絲模糊靈光閃過。
無關前世,而是今生。今生,她是不是漏想了什麼?
……抓不住。
*
一家四口靜靜用過晚膳。
剛一落筷,蔺青陽的消息便遞了進來。
“說好了,陪嶽父嶽母用過晚膳就出來,我在府外等。”
南般若完全可以想象出蔺青陽說這句話的樣子——他按照約定的時辰前來接她回去,溫潤含笑,眉眼真摯,仿佛昨日的“失約”不曾發生。
南念一沉吟:“日日來等?蔺青陽怕不至于那麼天真,以為這樣就能等到般若?”
南戟河冷笑道:“他攻不進來。我們隻需按兵不動,以不變應萬變,且看他葫蘆裡能賣什麼藥!”
距離戌時越來越近。
南般若隐約不安,隻覺周圍好似籠罩了暗沉的陰影。
時漏簌簌。
整座南府仿佛同時屏住了呼吸。
*
蔺青陽終于動了。
他望一眼天色,緩慢提步向前,踏碎遍地禮箱。
忽一頓,垂眸望向腳下。
那是一支滾到泥濘之中的蓮藕。細細一截新藕,脆嫩,瓷白,可憐。
他躬身撿起來,用袖子把它擦幹淨。
再走一步,又撿一支。
他一路走一路撿,到了南府台階前,懷中已抱了一兜藕。有些白日就被人踩碎了,怎麼擦也擦不幹淨。
他仰起臉。
唇畔帶笑,眸底冰涼。
提步,瞬移過台階,擡手叩門。
“砰,砰砰。砰,砰砰。”
斯文有禮的叩門聲中,隐約夾雜了一聲聲輕而低的笑。
“辜負真心的人……”
“啖蒺咽藜,永堕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