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再過上那樣舒坦的生活,隻能靠我自己。
我開始沒日沒夜地勞作,天沒亮就起床做飯,收拾好家,和公爹婆婆一起下田地,有時還會到河邊摸點田螺。
三家人吃我一人做的大鍋飯,吃人嘴短,大家對我說是話也開始客氣了起來。
兒時家中雖然隻開了一小塊地,但娘教過我許多農活相關的知識。
我不再和許五六成天晃悠在莊子上。
而是用我的力氣,把娘教的東西運用在生活中。
沒過多久,我在種莊稼的事兒上越來越熟練,對付起一些菜苗的疑難雜症,手藝堪稱老道。
時不時地孫吳兩家的人就會找我幫忙,久而久之,連莊子上也有人來找了。
就在我以為終于能重新掌控自己的生活時——
我有孕了。
依然是個陰雨之日,瓢潑大雨伴随着轟隆隆的雷鳴,讓我想起了娘離去的那天。
身上冒着冷汗,我百般不适,更控制不住地幹嘔。
公爹給我煮了姜湯,婆婆也關切地坐在我身邊。
他們是會審時度勢的人,自打發現我能幹,便常常對我噓寒問暖。
眼下見我不舒服,态度更是和藹,把我當做親女兒一樣照看。
雨一停,他倆便相伴着給我請大夫去了。
聽到是喜脈的時候,屋子裡所有人都滿心歡喜。
隻有我,一顆心卡在了嗓子裡。
不會有人來找我幫忙了,我曾沾沾自喜的那唯一的用處,要沒了。
一開始,肚子不顯,我照常下地,後來天冷了,過了下地的時候,我理所應當地不去忙活。
做飯的活又讓吳翠知和孫朝鳳那兩個婆娘分擔了。
她倆重拾以前的活計,心中卻有些不忿來。
雖然日常也是打着招呼,可我能聽出她們話語裡對我的不滿。
院子裡的大家都各有各的忙。
我再次變得形單影隻起來,時常害怕自己被人抛棄。
愁緒一多,膽子就大。
我不願呆在家裡,有時天已經黑了,也要到外面走走。
直到那一晚,還記得那年的春天格外暖和。
我跑到河邊,撞破了吳有量和吳翠知有違人倫的情事,知曉了吳翠知不能生育的秘密。
他們為了保守秘密,自然要拉我下水。
可我還懷着孩子呐!
他們毫不留情。
我無力反抗,忍耐着,隻想等一切結束,再一一算賬。
你們不是想我保守秘密嗎?我偏不!
什麼失節,什麼恥辱,我通通抛在腦後,準備明天一大早就到莊子裡,站在青天下,把他們的醜事一一道出!
我不怕!
我不怕這樣的折騰,但孩子卻怕。
它在我肚子裡翻滾着,踢踹着,我聽到吳翠知一聲驚呼,感覺有東西從底下流出。
我的孩子等不及要從肚腹中出來了。
吳家兄妹還沒到斷絕人性的地步
他們簡單收拾了下我,慌忙把我擡回了院子,對許五六說他們在外邊散步時發現了我。
這說說辭錯漏百出,但我那丈夫傻乎乎的信了。
要不是身上一陣陣的疼,我一定當場揭穿他們。
生孩子的過程相當痛苦,有好多個瞬間我以為自己就要去見娘了。
但我還是挺了過來,這多虧長年的勞作給予我一副結實身體。
孩子很健康,是個男娃。
他的出現讓我生出了一點慈悲之心。
所以,當吳有量和吳翠知威脅不成,又打算用錢堵住我的嘴的時候。
我同意了。
之後的日子,我一心撲在即将回去的莊稼地上。
綠油油的廣闊田野啊,那才是我該待的地方。
田野上的風會減輕我心間的沉重,芬芳的青草香會洗滌我靈魂上遭受到痛苦。
老祖宗說禍不單行,确實如此。
我被以坐月子為由留在了家裡。
更多院子裡的活被分到了我的身上。
他們不讓我下地了。
公爹要把地賣了,因為覺得許五六一個人照顧不來。
他又覺得我之前太招搖了,現在是時候把重點放在孩子身上了。
婆婆的沉默如鼓點打在我心裡。
她小聲嘀咕着:
“這些年咱家全靠她能幹日子才越過越好……”
她的聲音如一道驚雷劈進我的心底。
我這時候才發覺自己從來沒有好好認識過這個小個子女人。
憤怒的我和公爹理論,最後被許五六扯進了房裡,夫妻間大吵一架結束。
至此,支撐我活着的一切都沒了。
我被困在小小的院子裡,成天抱着孩子,像娘一樣做起了繡活。
有時候我心裡怨毒了這孩子。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老天爺仿佛聽到了我心裡的想法,把這個孩子收走了。
孩子走的那個晚上,我偷聽到那個老雜種的打算。
賣地本身就是斷自己後路的決斷,我為此争執許久。
每到晚上,我還會苦口婆心地和許五六講其中利害。
可惜這個孬種隻知道獵他的兔子山雀,要麼就在街頭巷口遊蕩。
他早就受不了他爹每日唠叨着叫他下地幹活,心裡隻裝着閑遊天下的美夢。
要賣地,他以為自己過去的“苦難”要過去了,好日子要來臨了。
殊不知自己清閑生活的背後是苦苦支撐的我和兩個老人。
現在地賣了,我終于知道那老雜種留下的後手。
他要把我當成物件給典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