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急喘着醒來,衣裳被汗打濕了,粘黏的貼在皮膚上,十分悶熱。
她坐起來,身下的木床随之嘎吱作響。
四周一片漆黑,耳邊是唰唰的雨聲。
心髒撲通撲通地跳着。
手向外邊摸索着,她慢慢确認了這裡是許五六的的家。
本想起來找根蠟燭,布料竟在枕邊發現了蠟燭和一顆打火石。
蠟燭被點燃,澄黃的光霎時間驅散了黑暗,也照亮正躺在對面床上的白華。
江浸月亂跳的心中一漸漸平複了下來。
屋子裡還有他們之前待過的痕迹。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場夢,夢裡他們攜手殺死了女怪。
說起夢,江浸月隐約覺得她還夢到了什麼,隻是才醒來沒多久,其中的細節就忘了一幹二淨。
白華本就沒睡,他聽到動靜,心中亂得很,隻裝作沒聽到。
江浸月沒察覺到他故意的回避,走到他身邊硬是把人搖醒了。
她想起了昏倒前發生的事。
“許五六的娘呢?”
白華不情不願地睜開眼,頭腦裡還在反複回放江浸月斬殺女怪的那一幕。
他語氣懶散。
“她自己回來了。”
“回來了?她不是偏癱麼,從哪回來?可說了什麼?”
江浸月語氣十分急切。
空氣中有種令人不安的東西。
她恍惚着,總是以為自己回到了那天大雨。
“她什麼也沒說,眼下正在屋裡睡着呢。”
也不顧禮數,白華話音剛落,她便推開了間隔兩屋的木門。
木門輕輕地開了,蕩起一陣微風。
女人摟着兩個孩子,酣睡正濃。
他們沒有發現門口的人。
江浸月攥着的手松了又緊,終是把門阖上了。
一回頭,隻見白華正緊盯着自己。
燭光照不亮他幽深的雙眼。
剛剛怎麼叫他,他都木頭似的不理人,她一轉過身,倒是知道盯着她看了。
他目光中有什麼一閃即逝。
江浸月不懂,也不想懂。
她心中焦灼,坐回了床上,等天明。
一坐就是一晚。
桌上蠟燭熄了又明。
到後面,她幹脆不點蠟燭。
兩人一言不發,沉默着等到天明。
雨早在夜裡就停了,朝陽從天邊慢慢升起,将淡藍色的天邊浸染上一抹金黃。
院子裡有了動靜,已經有人起床了。
但屋内還是很安靜,隻要靠近門邊還能聽到熟睡中三個人深淺不一的氣音。
這一等就等到了午時。
早上,他們謝絕了孫朝鳳一同用餐的邀請,隻一人拿了個饅頭吃着。
江浸月掰着饅頭,驚覺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吃飯了。
即便是修仙人,沒到辟谷的境界,身體也不能這麼糟蹋。
她一口口嚼着,略為幹硬的糙面饅頭慢慢在嘴裡散發出谷物的香甜味道。
也有可能是她餓得太久了,吃什麼都是香的。
漫長的等待終于結束,屋内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緊接着是拖鞋趿拉着地的聲音。
這人動作十分謹慎,聲音細微。
江浸月看着木門被緩緩推開,一個中年女人推門走了出來。
她一雙眼睛初看很是兇狠,但臉上其餘部分的柔和又中和了那一點狠戾。
女人一見到他們就滿臉堆起笑容。
“二位仙長,睡得可還好嗎?”
她略微有些尴尬。
江浸月意識到自己盯着人看不太禮貌,連忙移開視線,露出個頗為遺憾的笑容。
“大娘,節哀順變。”
許母聞言愣了一下:
“呵呵,不瞞仙長,我那丈夫平日裡對我非打即罵,如今他死了,我也沒有什麼遺憾呐。”
她言辭坦蕩。
既然如此,江浸月也不想繞彎子了:
“大娘,您身子好了?聽說您年前摔成了偏癱,可如今,我看您行動自如,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啊。”
許母低着頭,竟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她不笑時,就讓人覺得心事重重。
江浸月在晚上想了很久,她透過阿羅的記憶,很難對這個婦人産生惡感。
可她回來了,回來得這樣蹊跷,健康得如此突然。
“是我的兒媳幫了我啊。”
許母突然舒心笑了,這笑比起她先前堆在臉上的那些要真情實感得多。
她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再擡頭時已經沒有了幻境中畏縮的姿态。
她在桌前坐定,給自己倒了杯茶。
“仙長,我的兒媳是個敞亮的好人,但我卻隻個膽小的婦人,她現在已經去了,即便犯過千錯萬錯,事情也已經了結了,關于她的事,我不想再提。”
話是如此,江浸月心卻像是壓着一塊石頭一樣,心裡發堵。
白華全程坐在對面,什麼都沒有說。
他一改平日裡吊兒郎當的模樣,神色竟是三個人裡最為沉重的一個。
江浸月看向那雙讓人看不透的眼睛,感覺有一面牆正從兩人之間升起。
她不明白。
三個人沉默着,除了呼吸聲,房間内隻餘許母啜茶的聲音。
遠方的一聲尖叫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