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天然山谷近的地方,道路一般不會很發達。
馨鄉就是這麼個有些偏僻的小地方。
在這樣的小地方,能見到人山人海的街道景觀屬實離奇。
江浸月來時特意穿了一套常服,并把陰魚劍裹成了一根拐杖。
面紗遮住她的臉,隻露出一雙眼睛,任是誰來看,都是個難民模樣,看不出一點道骨仙風。
剛進入馨鄉的地界,一個推着車的老婆婆便攔住了她。
江浸月以為她是來趕人的,畢竟一個地方就那麼大,僧多粥少。
更何況她看起來像個流民,窮兇極惡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也是在相對富饒的地界本地人都十分厭惡外來者的原因。
沒想到這老婆婆竟表露出關切。
“姑娘,你是從哪來的,看你這模樣,受了不少苦吧?”
江浸月垂下眼睛,不說話,隻點點頭。
“唉,外界戰火肆虐,你要是沒有地方去,就在馨鄉安頓下來吧。”
老婆婆轉過身,佝偻的身軀像是被雨催折的草莖,在風中顫悠悠,雨滴擦過後,仍要直起腰來。
“老婆子雖然不富裕,但這樣的小野花卻有不少,給,這朵不要錢,白送給你了。”
這老人雖然已至風燭殘年卻精神铄熠。
江浸月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盛世中才有的炙熱的善意與對人的關懷。
這樣的關切在魔族肆虐死亡蔓延的時期顯得有些太過珍惜了。
隻是……她看向被塞進手中的小花,那是一朵再普通不過的小野花。
鵝黃的花瓣,稍深一點點花蕊,甚至沒有莖葉,就這麼一多,小小的,安靜地躺在她的手心。
江浸月有些摸不到頭腦,但想來戰後大多糧食匮乏,送花可能是人們互相慰藉的一種手段罷。
她将花朵攥在了手心,再擡頭時,隻見老婆婆遠走的聲音。
路上無人,她繼續向馨鄉深處走去。
說是村鎮,往裡深入後卻能見到京都才能見到的木樓雅居。
要說繁華,在那些修繕堪稱繁華的酒樓旁卻列着小而破的民居,像是幼兒沒長齊的牙,參差錯落。
無一例外的是,它們都有鮮花點綴。
馨鄉的各處,都開滿了花。
屋瓦上的縫隙,青石台階的旁邊,甚至屋牆上,全都是花,就連道路都快被鮮花吞沒,隻留下幾道供人行走的縫隙。
這裡什麼花都有,明明是夏季,但有戶人家的門窗旁已經擺上正在盛開的龍爪花。
甚至有幾棵桂樹、桃樹也正開着花。
缤紛的色彩讓人眼花缭亂,雖然季節錯位,但确實……甚美。
事已至此,決不能用自然現象和當地風俗來解釋了。
定然與魔族脫不了幹系。
江浸月将鎮子繞了一大半,就連犄角旮旯的小巷子也沒放過,結果一無所獲。
這裡沒有乞丐、暴徒的影子,孩童都敢在偏僻的地方玩躲貓貓。
她上前問了,那些孩子異口同聲。
【花神大人,會保佑我們的。】
花神?
江浸月找了個客棧住下,外面已經是繁星綴夜。
明日,一定要好好問問,這位花神到底是什麼來頭。
為了隐藏修仙者的身份,今日不打坐。
簡單的洗漱過後,她躺到了床上。
床上的涼席散發着木質的香氣,讓人很快就放松了身體,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那朵皺皺的,幾乎碎掉的小黃花躺在窗台的桌旁。
微風吹拂着花瓣,将花瓣上亮起的熒光揉碎成點點光芒,溢散在房間内。
與此同時,街道上的花朵都出現了相似的變化,整個小鎮仿佛被置在了天虹之中。
*
“娘!娘——!”
眼前是一片漆黑,天空如同撕裂的布帛,烏黑的雲向裂隙出下垂,墜向地面。
湧動着的天上之水從裂隙中傾瀉而下,紅如血,稠似膠。
一個上身隻束着裹胸的女人側身站在前面,她的臂膀緊緻有力,寬厚的肩上扛着一把十分巨大的砍刀。
割斷的長發散落一地,短而淩亂的碎發翹起,露出她的脖頸。
娘親的肩膀,曾經是她最喜歡的遊樂場。
“騎大馬咯!”
“你就慣着她。”
碎片的畫面在眼前閃過,她看到騎在娘親脖頸上的自己,旁邊還有一道如松般挺直的影子。
稚嫩的童音和一道儒雅的男聲參雜在一起。
眼前閃過電花一般,畫面很快消失了。
江浸月睜開了眼睛,眼前仍是女人利落的背影。
這是誰的記憶?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曼羅!交出混元心法,可饒你不死。”
遠處人群密如煙雲,讨伐的人聲嘈雜,江浸月隻聽清了這麼一聲。
混元心法?從未聽說過。
混元之氣乃天地之始,處于陰陽未分的狀态,是一種無處不在的濁氣。
修行就是将靈氣從中剝離出來,加以修煉。
混元心法……聽起來違背了最基礎的修仙理論,像是說書人胡亂編造出來的東西。
“少廢話!”
女人掄起砍刀,隻身一人沖入人群之中。
刀光劍影,蘊彩靈力在遠處閃過。
她隻身一人竟開辟出一條道路。
眼前一晃,江浸月到了女人的背上。
她倒趴在上面,胃裡有些翻江倒海,眼前也不甚清晰。
不知多久,颠倒的世界終于正了回來,女人蹲在她面前,笑容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