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滟看着眼前慘絕人寰的景象,腦中一片空白。
遠處,一隻豔灼似血的蝴蝶振翅飛來,盈盈緩緩,停在了她的肩頭。
一道身影随之趕來,看見那久違的人影,鐘滟松了口氣,近乎癱軟在地,終于哭出聲來:“師父!”
看見渾身是血被緊緊縛住的小徒弟,掃了眼周遭的情景,林維清眉頭深鎖,與領頭弟子問話:“不知此處發生了何事?”
領頭弟子持劍一禮,恭敬道:“見過林真人。吾乃驚雷山莊的侍衛隊長趙長風,今晨收到貴派楊沉碧姑娘的求救,帶人來此處擒拿魔教妖女。誰知還是來晚了一步,我們隻及抓住這妖女,可全村上下……已被她殺盡了。”
“我沒有!不是我!” 鐘滟急急搖頭,彷徨失措地朝楊沉碧望去。
林維清卻看也不看她,隻問楊沉碧:“楊師侄,你說。”
楊沉碧一身狼狽,虛弱得由身側的楊沉朱扶着才堪堪站穩一般,一副想說又不敢說得表情,遲疑許久,方才聲如蚊呐道:“昨夜我聽聞院中異響,開窗便見鐘師妹在隔間鬼鬼祟祟地跳了窗。我心中奇怪,便悄悄跟在了她身後。”
她嗆咳了一聲,嗓音卻揚了幾分:“誰知鐘師妹竟走入了莊中一處直通外間的地道,與魔教天鷹堂副使藍鸱兒在莊外相會。我跟在她身後,功力不濟,不慎被擒,備受折辱……”
她又哽咽了幾聲,被林維清黑得可怖的神色一盯,方繼續道:“直到今晨我趁着藍鸱兒小睡之時才尋隙逃回山莊報信,可誰知剛一回來,便見一村老小皆已為鐘師妹滅口。”
“你騙人!我沒有……” 鐘滟絕望地大喊出聲,話未說完,便被身旁的侍衛一記掌掴扇得天旋地轉。
那侍衛已然氣急,紅着眼嘶吼道:“住口!這袁家村裡住得都是良家百姓,平日裡從不嫌棄我們這些江湖人往來麻煩事多,但凡路過,無論是歇腳還是讨水都十分善待。你……你竟濫殺無辜,當真十惡不赦!”
“——敢問楊師妹,你既未親眼所見,憑何說這殺人者,便是我師妹?”
遠處突然傳來一個清朗男音,沉玉一騎當先,與徐維衡、段越天及金良緣一行山莊中人匆匆趕至。
楊沉碧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卻見沉玉搶身下馬,低身查驗過地上一具屍身上的刀痕後,素來溫雅的面色驟然一沉,眸中難掩複雜。
倒是一旁沉寂許久的楊沉朱扶着妹妹,穩聲道:“吳師兄這是何意?那藍鸱兒使得是鞭子,唯鐘師妹用的是佩刀。她的刀上還染了血,如今人贓并獲,難道還是阿碧誣陷不成?”
林維清閉了閉目,沉聲道:“先将屍首收斂,查看有無幸存者。”
此處慘狀着實悚人,衆人一時緘默,紛紛四散開翻檢搜救。
一具具屍體從屋中、路旁、井邊被擡出,堆聚在村前。甚至村口偌大的空地都平斂不下,隻得堆積在一起,如小山一般。每一具屍身面上皆是驚懼交加,甚至有多具屍體殘缺不全,腸穿肚爛,也不知死前受了多大的苦楚。
全村一百四十三口,男女老少,無人幸免。
每搬出一具屍體,氣氛便寂靜一分,但凡有些氣性的人皆紅了眼,剜向鐘滟的眼神仿佛要将她淩遲撕碎。若不是礙着她是林維清的徒弟,怕是早已将她殺了為全村償命。
在死一般的沉寂中,林維清挽雪出鞘,劍尖直指鐘滟,嗓音澀然:“所有屍身上的刀痕,皆與蛟熒一緻。昨夜,你究竟做了什麼!”
鐘滟早已哭得幾乎窒息,從喉中哽咽着解釋道:“師父,真的不是我……昨夜我中了迷香睡着了,做了一夜噩夢。”
楊沉朱蹙眉,推測道:“蛟熒乃是魔刀,相傳但凡持有者意志不堅,便會為其所控,不能自己。難道是鐘師妹中了迷香,才不慎為其所惑,犯下了如此之罪?”
“不……不是的!” 鐘滟拼命搖頭,眼中忽然燃起一簇希冀,被縛着不能大動,便努力膝行幾步,對着楊沉碧道:“楊師姐,你知道的,藍姐……藍鸱兒手中也有一把與蛟熒同樣的刀!你可要為我做證!”
衆人的目光一瞬齊聚在楊沉碧身上。
楊沉碧眼中閃過一分猶疑,下一刻卻揚聲斥道:“胡言亂語,我當時隔得那樣遠,怎麼能看清?我倒是分明聽那藍鸱兒說,你是魔教聖女,是當年蘇焚玉與段淩天遺落谷底的女兒,身懷蘇焚玉畢生功力,要将你接回教中光複大業呢!”
驟聞此等驚天消息,衆人錯愕不已,皆驚疑不定地看向段越天。
段越天卻一臉平靜,負手淡聲道:“絕無可能。當年在九龍迷魂冢底一同見證的江湖兄弟衆多,衆目睽睽,石室内不見嬰孩,唯餘蘇千秋的留書,縱是華陽當真有心隐瞞,也斷然騙不過這麼多雙眼睛。何況魔教浮屠聖女蘇潋如今風光正盛,蘇千秋是何等霸道狹隘之人,豈能容忍别家血脈染指他的基業?魔教觊觎渾天訣已久,此語大概是藍鸱兒為誘哄雲山弟子與她回教,随口編出的謊話。”
楊沉朱目露委屈,不解道:“即使如此,那昨日演武台上,鐘師妹以魔教功法傷我,又作何解釋呢?”
段越天一笑,沖着身側的徐維衡誇道:“徐真人門下弟子果然高義,為大義而滅親,絲毫不偏袒犯錯的同門,真當得一聲女中豪傑!”
徐維衡不理那語中的陰陽,隻意味深長地看了二楊姐妹一眼,沖着衆人道:“極意心法與中原武功大相徑庭,若是鐘滟當真身懷蘇焚玉的畢生功力,多年以來絕無可能瞞過雲山之眼。諸位若是不信,随意探脈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