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贽倒是替那徐公子操着一番心,話說這邊廂,徐菀音卻是毫無感應。
待“小厮”丫頭若兮将這受了驚的大小姐拾掇齊整後,徐菀音那小腦瓜突然“清明”起來,想:今日這事,又如何不能是那宇文世子爺做的背後黑手呢?
你瞧,他從那日起,便一雙眼不落眼皮地盯着自己。若如那些夫人們所說,他乃是個通風月的纨绔,想來該對女子了解甚多,怕不是已經看出了自己身上的端倪?便巴巴地跑來這太子雅集上,想對自己動手?
瞧他對那絹囊多了然,哪樣的封口哪樣的結,說的也是頭頭是道,使得也是頭頭是道!焉知不是他将自己兜頭罩住,便要扛了去,卻被園裡夥計發現,才丢脫了事……
适才無意間還聽那呂娘子說起,這世子爺來得晚,好到散集時才至,又焉知不是故意為之,好讓他少了嫌疑……
這機靈鬼兒小女郎越想越是那麼回事,竟自将那麼個旁人眼裡文武雙全、翩翩佳公子的宇文世子爺,想作了個心思龌龊、行事下作的浪蕩子。更是暗暗下了決心,不管自己的猜測是真是假,宇文贽此人乃是自己初到京城,頭一個要防住的家夥。
若宇文贽能得鑽入她腦瓜,聽聽她那些論斷,怕不是腸子都要被她氣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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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風掠過朱紅廊柱,太子李瓊俊踏着青石宮道往鳳儀宮行去。聽傳話的大監曹公公言道,皇後娘娘從詹事府得了個伴讀學舉的排名,要請太子去說道說道。
十八歲的太子李瓊俊微微歎着氣。他身材高大,肩背闊厚,腰腹精壯細瘦,通身可見日常習武形迹。此刻他一雙長腿邁步如風,将那身绛紗圓領袍服下擺綴着的山水暗紋扯晃得流光隐現。身後碎步緊跟的小黃門瓦兒直追得滿頭是汗。
李瓊俊成為新昭明朝的太子不到一年時間,已經被朝堂文官的諸多繁文缛節折磨得數度至母後林皇後處抱怨。
多日前在異香園辦的太子雅集,明明早由詹事府奏告過父皇,一應事務俱合乎了規矩。卻仍被禦史台言官攻讦為“文武财谏,四毒俱全;一席茶值百金,不恤民力”,更要求徹查“帷薄不修”,因那異香園乃女子所營,更有諸多香娘随侍在側,于太子私德有污。
父皇李卓乃是生判興的新朝,自己沒做過太子,卻也對文官們拟出的《東宮太子儀注》深感頭疼。他幾次拿了那儀注對林皇後吐槽。
好比那一條,“雞鳴初刻,太子需着素服至奉先殿跪誦《孝經》;若遇陰雨,則改誦《尚書·洪範》篇;若誦經時殿外有鴉鳴,須即刻更衣重誦;若更衣途中遇太監打噴嚏,則視為不吉,當日禁食葷腥以示悔過……”
李卓對林皇後道:“朕當年造反都沒這麼多規矩!”
最離譜的是,就連太子出恭,也規矩一大堆,“太子出恭時,門外需立記事官二員:一員記次數,一員記時長。單日如廁超三次則減晚膳,連續三日不足一次則召太醫會診。另,恭桶用松木者記‘儉德’,用檀木者記‘逾制’……”
李卓氣笑了,道:“管天管地還管人拉屎放屁!”
這也罷了,那李瓊俊剛成為太子後的第一次沐浴,幔帳外竟來了個女官,高聲朗讀《女誡》。問是為何,曰:防刺殺、防自渎。
氣得太子光着身子就出了浴桶,撩開簾幔對那女官晃他那物事。女官倒也沒孬,垂着眼皮讀完了《女誡》,又垂頭行了禮,方退了出去。據說太子那物事,有女當前,竟從始至終便隻一個“浮皮郎當”,未見“勃然奮起”。于是就在此事後,便有了“太子有龍陽之好”的傳言流出。
至于太子李瓊俊究竟有沒有龍陽之好,宮内宮外各色傳言俱有。卻在皇城以裡,因有了那沐浴女官的轶事,令林皇後就此深信,自己兒子“有龍陽之好”乃是徹頭徹尾的謠傳。她幾次跟皇帝奏請要罰了那女官,卻被皇帝無奈地搖着頭給壓住了。言官不好惹,文官說不清,新皇李卓是早已在朝堂上領教得夠夠的了。
此次被林皇後召去,要說道伴讀學舉排名的事。太子自也是心知不妙。自己前次偷摸到了那考場,後來又幾次動作,将那美貌徐公子的成績作了些“修正”,存心要自行定了自己伴讀的人選。卻也知朝堂上下規矩如山似海,自己的諸番舉動,怕是過不了那重重阻隔。
于是,母後一召喚,便隻能惴惴前往,抱一點希望,便是母後能疼惜自己,不拿那些詭谲無用的規矩壓人。
正走着,忽聽假山後傳來一陣環佩叮咚——
“太子哥哥!”
是淑甯公主李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