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徐菀音睫毛微動,瓦兒趁熱打鐵,将那張泥金帖子送入她手裡:“您瞧,青江芙蓉園的夜宴帖子都備好了。這回咱家手把手送到您跟前兒,太子爺才能放心,必不能再丢了。”
看這公公一臉誠摯,徐菀音竟有那麼一刻,幾乎要說出那日雅集上自己那番險遇。好容易才生生壓住了嘴,不作聲地接過帖子,道了聲“有勞瓦兒公公”。
瓦兒也不再多說,交待了句“午後申時驅車來接”,令書吏放下手中物事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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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贽剛出宮禁銀台門,候在一旁的友銘便過來附耳。
原來他昨日在徐家田莊拿住那林大,得知徐晚庭一行落腳在雲阙棧,心裡對那嬌柔文弱的徐公子有些愧疚,心想那田莊歸屬倒是好說,隻是令人那般孤苦無依、流離失所,須得想法安撫才是。
今晨便令友銘去往雲阙棧,看看那被趕出田莊的徐公子一切可好,有沒有可伸手幫襯之處。
卻被友銘看到瓦兒公公上門賜太子禮、遞青江夜宴的帖子邀約等事。
聽了友銘的低聲呈報,宇文贽眉頭稍鎖,深黑的眸子裡似有暗光一閃而過。
太子李瓊俊一向敬他重他,宮闱禁秘常常也不避他。因此宇文贽對“太子好男色”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清楚知道個中深淺。雖沒有坊間傳聞那般不堪,但如徐晚庭那般“姿色”的少年,會令太子沉湎耽迷到何種境地,宇文贽一點也不懷疑。
他腦中不禁又浮現出那徐姓少年來,兩次短暫的見面,那徐公子或是神采奕奕、嬌色入眼活色生香,或是委頓在榻、嗔意滿臉卻掩不住一身的纖美俏媚。饒是自己這般心冷似鐵、從不被美色所惑的,回想起來,忽忽竟似有那小郎君身上如芝如蘭的幽幽氣息襲來,繞在身周遲遲不得消散。
若如此這般一個花蕊般的小郎君,與那在情事上胡亂不着調的混世魔王太子爺放在一處……
宇文贽皺着眉頭晃晃腦袋,似要将剛才那一股腦胡思亂想抛掉一般,長腿如飛地朝前走,把個友銘遛得一路小跑起來。
友銘打十二三歲起就跟着宇文贽,一晃也五六年過去了。前幾年,他盡是看自家公子在戰場上殺伐果決,後來又見“血鴉郎将”辣手狠戾,心思深沉。深知自己服侍的這個,乃是面冷心更硬的。
在男女情事上,年歲漸長的友銘自己也有了些懵懂心思,漸漸會在看到那些個美貌女子時,心起波瀾。
便覺得世子爺竟是個鐵打的心肝腸肚,白白生了那般風流俊俏的臉面和高大朗逸的身軀。幾年間,在他周圍來來往往的莺莺燕燕自是不少,鐵了心思往他懷裡紮撲過來的,就連友銘也幫忙擋了不知凡幾。
友銘暗自裡常常替世子爺好生傲嬌,想想那些肖想世子爺而不得的姑娘小姐們,有那美貌嬌豔的,也有那一身貴氣的,更有公主郡主那般高不可攀的。自家世子爺竟對那樣的繁花似錦視若無物。
還生生被逼出個流連風月的“花間嬌客”之名來。友銘知道,那是世子爺無奈之下用來擋桃花的法子。
友銘不理解,沒法理解,卻也沒法問。世子爺便是這麼一個遺世而立的,常人如何能知呢?
友銘偶爾隻在世子爺目不斜視又遠離了一朵絕美“桃花”時,夜半夢回,回想起那面飛绯霞、眼含嬌淚的“桃花兒”,深深歎息,心道若是那桃花兒用那般眼神瞅自己一眼,自己怕不是就要丢盔卸甲,随她去了。偏世子爺竟毫無知覺麼?難不成……自家世子爺也是個……
是個……和太子一般……好男色的?
想到這裡,友銘總會打個寒噤,雙手抱住自己肩頭,心想幸虧自己生得不出挑……又趕緊在心裡給世子爺磕上好幾個頭,抱歉連連。
然而,最近這數日來,自從世子爺見到那徐家小郎君,友銘心裡轉過的那般小心思,似乎得到了印證。
想想那日在異香園,世子爺那一雙俊眸,那麼深邃地死死盯着徐公子,滿眼盡是自己沒見過的星光閃爍。
又想想昨日,世子爺從書房裡出來,便用自己跟都跟不上的速度,奔到那徐家田莊去……今日一早又讓自己趕緊去雲阙棧,卻又不能去擾了徐公子,隻讓看看他好是不好……
這不就跟自己肖想醉仙酒樓老闆家小女兒那般,又是急切,又怕東怕西,束手束腳。
現下世子爺知道了太子要請徐公子的事,心思明顯亂了些,瞧他在前面走得健步如飛,也不知要趕着去做點啥……
友銘一路緊跑慢跑,望着世子爺高大軒颀的背影,腦子裡胡亂轉着那些念頭,微微歎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