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那“海棠春醒”的人兒蹙起眉頭,眯了眼兒直直地看過來,嘴裡咕哝了一句什麼。
太子忙止住自己的詩意,輕聲問道:“徐公子,你說什麼?”
徐菀音實在也是并未清醒,隻是覺得身上闆結燥熱,要做些動作來緩解。
往日裡,因了她父親徐渭常要過來探視,柳媽媽都會在早間替她換一身常服在身。又因是在鎮國公府裡,說不得還須時時掩蓋身份,因此上,那束胸的素絹是少不得要常裹上的。
然而通常過了午正時辰,徐渭也當離府,柳媽媽便會替徐菀音解開些束縛,除下常服,隻留中衣,令她不至于在昏睡中也不得輕省。
今日卻因為太子駕到,早已過了時辰,午間的天氣又極是悶熱,因怕有礙觀瞻,甚而連素紗帳都是密密垂阖着的。那徐菀音早已被憋悶得,在昏睡中也受不住了。
便懵懵懂懂睜了睜眼,嘴裡說着“怎的這般熱?喘不上氣了,拿冰來……”,卻是聲音含糊、語焉不詳。
那正吟詩的太子哪裡聽得懂這番胡言,以為徐公子被自己的舉動給感念醒轉了,激動不已。
卻見那小徐郎君皺着眉頭,擡手便開始扯自己胸前衣裳。
太子才呆得一瞬,便見柳媽媽和另個小厮模樣的侍仆,一前一後沖過來,俯身鑽到紗帳裡,擋了自己視線,似乎是在替徐公子處理着什麼。
接着便聽紗帳内嬌吟不斷,甚是糊塗難過的嗔喚之聲。
太子何曾聽過那心心念念的徐公子發出的那許多嬌聲,隻覺得一聲聲都砸在心尖,惟願日日都能聽到才好呢。
太子有徐公子嬌弱難辨的聲音伴着,竟連柳媽媽用她肥大的後身将他朝後越擠越遠,也未曾覺出有何不妥。隻是想着,徐公子聽起來實在難過,得讓婆子将他好好侍弄妥帖才成。
隻見得那婆子肥厚的身背,嚴嚴實實擋住了躺在那處的徐公子。太子也不知徐公子到底是如何不舒服,更不知那婆子和那小厮又在如何處理,隻是看那紗帳搖晃,聽那婆子口裡烏魯烏魯喊了幾聲“公子公子”,随後便被轉過身來的婆子連架帶請的“挾持”到了門邊。
就看婆子撲通跪倒在自己跟前,動作快速地磕了個頭,那跟過來的小厮也一壁磕了頭。
便聽婆子說道:“太子殿下您是頂頂尊貴的身子,這般來看我家公子,怕要叫我家公子頂不住福分了。他如今神志尚不清明,氣息更弱,這個天兒,讓我個老奴婢婆子都覺氣緊,何況我家昏睡的公子……”
太子聽着,忍不住又朝那邊廂紗帳裡瞧去,見影影綽綽中,徐公子仿佛将臉兒掉向了那一頭,卻是看不着了。
那婆子仍在絮絮叨叨說着:“……方才老奴看公子汗透重衣,一摸之下肩頸闆結,病情恐生反複,幸喜大夫便候在外頭,須得令他快些進來替公子診一診才好啊。”
太子這才知道,原是自己礙了事,有些惱了自己,忙一疊聲令人叫候在外頭的唐名醫進來看診。
也知自己再也不便在此久留,依依不舍朝紗帳那邊又看了一眼,轉身便離去了。
翌日,徐渭來探。他打算今天便是最後一次來探視女兒,随後便須打道回嶺南了。
因他經了昨日的太子上門後,深覺自己若繼續逗留京城,隻會有更多的麻煩出現。女兒菀菀的病情也算穩當,自己留在此處又幫不上什麼忙,實在是不如歸去。
哪知便是在這一日,徐菀音神志清明地醒轉了,清清楚楚地對徐渭喚道:“父親,你怎的來了?我這是在哪?”
縱是徐渭并未在此刻便抱有女兒康複的希望,卻在看到她清明澄澈的眼睛後,也是喜極而泣道:“我的乖……乖兒,你可是真的好了麼?”
柳媽媽和若兮更是在一旁,哭得不能自已。
忙令人将那唐名醫喚了來。
唐名醫号完脈也自驚喜。因先前徐菀音偶有醒轉,卻是迷糊昏聩,唐名醫還擔心她顱中殘留淤血塊,将會緻使失魂、失卻記憶。如今見她恢複常态,脈象也穩,方徹底放下心來,又拟了個安神溫服補氣血的方子,令再服得幾日即可。
正欣喜間,卻聽武十三将軍又在角門處通報,道東宮内侍送冰鑒至,太子殿下傳話:
“暑熱傷神,特贈徐晚庭公子冰鑒一具。鑒底乃是長白山雪松木,融冰最是緩而持久。另有禦醫調制的‘紫蘇飲子’一甕,用井水鎮于鑒中,若公子煩渴,飲一盞最能生津。”
徐菀音方才蘇醒,并不知個中緣由,聽柳媽媽低聲說道昨日太子來過,卻是微蹙了眉頭,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