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如夫人的倚霞院到宇文世子所居青梧院,中間要經過一片竹林和臨水琴台“泛月舫”。
這些日子來,劉清纨在園中漫步時,已經不知不覺朝那方走過多次了。心下總想着,沒準兒便能碰上宇文表哥呢。
因實在找不到什麼借口去見他,便寄望于偶遇。然而那宇文世子卻似是個從不逛園子的,想要偶遇,卻是一次也未成。
劉清纨便留心着聽各房的丫頭婆子們碎嘴子叙話。一日複一日的,也确是聽來些關于那宇文世子的行蹤和規律。
好似今日清晨,便是劉清纨身邊的王嬷嬷在廚房聽說,世子房裡的友銘哥兒來要了提前一些時辰的早飯,以及早間洗身的熱水。
這才琢磨着備了些晨間點心,一大早巴巴地到青梧院外候着。
卻沒得到一句好辭色。也并不氣餒,又備下了夜宵。
總之是起了個“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心。
卻說這劉清纨,本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她娘家姑蘇劉家屬“儒商世家”,近三代雖無顯宦,但族中子弟多秀才、舉人,一直保持着書香底色。如今,家族中掌管了蘇州三大綢莊,為皇室供應雲錦,有禦賜“世業皇商”之匾額。
這劉清纨是劉家二房嫡女,其母出身杭州鹽商沈家,與鎮國公府如夫人何氏是表姊妹。
劉清纨自己也争氣,通《女則》《列女傳》,擅算賬理家,更寫得一手好字,曾抄《金剛經》被蘇州知府贊“有衛夫人遺風”。
先前在蘇州時,這清纨小姐一直自視甚高,父親劉延洲看了幾戶門第相當的子侄,都被她不言不語地軟辭了。
直到來到京城,入了鎮國公府,見到宇文世子,她才知,自己那番心意,該當附在如此男兒身上。先前那許多推辭,原來都是為了現下。
竟是一往如前,毫無矜持之意。
今晚的夜宵之邀,宇文表哥可能不應,劉清纨也有預料,隻想着那便直上青梧院。
此刻聽馮太夫人開口,令自己直接去送,正中下懷,大大方方地備好食盒,領了個小丫頭便過去了。
見自己表侄女如此急切,何氏有些許尴尬,偷偷瞅了馮太夫人一眼,小聲說了一句:“清纨這丫頭,竟這般敢想敢幹……”
馮太夫人笑道:“我看如此甚好,”側頭朝何氏望過去,打趣她道,“若你學得她一分,國公爺那韬晦堂的門,早都被你撞開了……什麼樣的人,那心都是肉長的。就得像清纨那樣,拿了好吃好喝的,去撞一撞那心門,才是正經……”
何氏見馮太夫人對清纨那莽撞舉止,不嗔反喜,自也是高興。連忙稱是,自伺候太夫人吃點心不提。
劉清纨到得青梧院,喊開了院門,卻聽那開門的仆從道,世子爺先前回來用過了夜飯,随即便出去了,聽友銘哥兒說,應該是去隔壁的栖羽閣,與那伴讀徐公子在一處呢。
劉清纨一時彷徨無計,心想自己再如何大方不拘小節,也不合當再去喊開隔壁栖羽閣的院門。
便擡腳走入青梧院,隻說自己來給表哥送夜宵食盒,進去放下擺好就走。
她是頭回走入青梧院,卻見這院子布局甚有匠心,竟将居屋建于一處小山坡一般的高地上。入得院門,便有台階,一路拾級而上。正走着,卻見右側院牆外,隔壁栖羽閣盡收眼底。
劉清纨想起早間見宇文表哥與那小伴讀同乘一馬的模樣,心中一個躊躇,便停下腳步來,放眼朝那栖羽閣望去。
隻見那個小小院落甚是精緻。院中廊下,一兩個丫頭婆子閑閑地歇着,少數幾個廊燈亮着,卻不顯冷清。
她目光迅速便集結到了那處書房。隻見窗牖半開處,房内燈光溫暖明亮。一個身影,好似正在伏案寫字……
那身影那般高大,應該便是宇文表哥……
劉清纨再細看過去,心裡卻是“咯噔”一聲。
那身影,何隻是一個?
竟是……兩個重疊于一處的身影……
是宇文表哥,正将那小伴讀擁在懷裡……寫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