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運再也控制不住,用手捂着臉,埋進膝蓋淚流滿面。
這是他第一次為自己哭。
列祖列宗在上,會原諒我嗎?
小皇帝已經長大,我能不能為自己活一場。
沒有嗚咽喊叫,隻是一味的流着淚。
六親緣淺,時至今日,身邊竟然隻剩烏罕達。
當年長姐拉着他的手,認下成王敗寇。
甚至咽氣前,依舊念着他。
可他回不去景山行宮,就像回不去夢中鄉。
烏罕達抱着謝承運,讓他靠在自己的衣襟上:“我們不再打仗,讓子民休息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我現在隻想與你好好的。”
睫毛被淚沁濕,草原落下蒙蒙細雨。
謝承運站起身子,看向高山與遠方。
穿着胡族的衣裳,面對故土跪下。
雙手合一,虔誠得不像樣。
他說的話,烏罕達聽不清,可謝承運一邊說一邊流淚。
面色蒼白烏發紅唇,整個人詭豔異常。
最後用力磕了三個頭,良久才起身。
看着烏罕達,緩緩道:“走吧。”
額頭紅腫,烏罕達知道他已下定了某種決心。
沉默半晌,便也跪下。
對着剛剛那個方向,也磕了三個頭。
他的力氣很大,甚至磕出了血。
用俚語說了一長串話,又快又急。
謝承運好奇問他,“你在說什麼?”
烏罕達露出一口白牙,配上帶血的腦袋,莫名有些好笑。
“我在向你母親保證,我會一輩子對你好,永遠保護你。”
“如果死了,便化身修羅,日日守在你身旁。”
謝承運被逗笑,沒有說話。
烏罕達見他不信,便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腕:“我的祖母是草原最偉大的祭祀,這是她教我的咒語誓言,一定會實現的。”
“我不是不信,烏罕達,我隻是覺得我會比你先……”
話還未說完,便被捂住了嘴:“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你們中原,不是還講究要避谶嗎?”
謝承運拉下他的手,最終還是沒有多說話。
烏罕達一直看着他,眉眼深邃,一動不動。
小聲道:“我這是在做夢嗎?”
“沒有。”
“我可以牽你手嗎?”
“可以的。”
“那我可以與你在月光下接吻嗎?”
謝承運看着烏罕達,其實很想說你不要這麼過分。
但是看到那深藍色的眼眸,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歎了口氣,認命般道:“可以啊。”
話還未說完,一個急切的吻便貼上。
像個毛頭小子,席卷着謝承運口腔。
這個吻親了很久,就到舌頭都麻木,但卻毫無情/欲色彩。
烏罕達怕玷污了他,這是他少時便喜歡的對象。
他們情路坎坷,如今終于得到,居然不知道這麼辦才好。
隻敢這樣捧着,後悔做過曾經的事,還有謝承運的滿身傷疤。
終于分開,謝承運攬着衣裳,開口道:“回去吧。”
“嗯。”
洗漱完都快天亮,烏罕達死死抱着他,謝承運沒有掙紮,隻是安靜的聽他心髒跳動。
“烏罕達。”
“怎麼了?”
“你不覺得阿爾喜奇怪嗎?”
“他今天同我說了奇怪的話,我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
烏罕達聽了這話不由警惕起來,扯着謝承運的手,讓他翻身看他。
“阿爾喜說什麼了?”
謝承運蹙眉思考,他總不能說這小子喜歡他吧。
這樣未免太自戀了,以烏罕達的性格,估計還要以為他沒安好心。
畢竟他們哥倆的感情看樣子很好,安格日也很照顧烏罕達。
沉默了半晌,最終猶豫道:“他說他要當草原王。”
烏罕達有些奇怪,思考片刻還是選擇了沒有多問。
拉着謝承運的手掌道:“那也正常,畢竟他是阿爸弟弟的兒子。”
“當年他阿爸未死時,本是定下由他的兒子當王。旺赤,胡達納兩個部落輪流輔佐。這樣才能平衡,世代興旺。但老草原王如今年歲已大,而阿爾喜尚小,這才由我為世子。”
烏罕達撫摸謝承運的頭發:“他年少,被人挑唆有這個想法也正常。反正我們不會有孩子,下一代草原王還是他。”
見謝承運依舊眉頭不展,烏罕達道:“快睡吧,我也不是好脾氣的家夥。如果他真的傻到分不清大小是非,我不介意給他漲漲教訓。”
太陽已經透過白雲,謝承運連忙閉眼。
他認可烏罕達的本事,話已經帶到,便不再多想。
阿爾喜抱着謝承運的衣裳睡了一夜,夢裡他們相擁耳鬓厮磨。
謝承運給他生了個兒子,他抱着娃娃依偎在自己懷裡。病體纖細,溫柔得不像樣。
兒子喚他娘,将他生生世世綁在自己身旁。
可夢境太美好,反而更顯現實荒涼。
阿爾喜想,或許這不一定是夢,而是未來的預兆。
大地之母不會一直虧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