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混着梅香,酒不醉人人自醉。
謝承運朦胧中看見天地相向,幾乎快要合上。用力去抓,以為會抓到一片虛無,卻是一人的手。
許是烈酒融進肌膚,病重糊塗。眼眸半磕,便流下淚來。
“我要走,我要走。”
“帶我走吧,我跑不掉,你帶我走吧。”
“一切不該是這樣,到底是哪出了差錯?”
貢布愣住,鬼使神差般捏住他的手,低頭吻上溫熱的唇。
本想一觸即離,卻不知為何越吻越深,直到最後将他死死壓在床榻上。
病重的人完全沒有抵抗能力,甚至分不清壓着他的人是誰。
貢布覺得自己像擁着寶藏的餓狼,垂涎卻又不敢一口吞下。
緩緩直起身子,他愛他。
門外有人進來,謝不離看着貢布,不知為何他的臉比娘還紅。
娘躺在寬大的床上,難受的擰着眉頭。
胡袍籠罩,露出纖細的脖頸,透明的肩膀。
額頭滿是汗水,手臂落在床下。
謝不離走向前去,拉起母親的手塞進被子。
又從懷中掏出帕子替母親擦下綿密汗水。
身子燙的就像火爐,貢布走向前去:“小世子,請回吧,這裡會有我照顧他。”
謝不離擡起腦袋,孩童言語天真,可貢布卻不知為何從裡聽出了幾分威脅:“巫醫,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是照顧我娘時悄悄喝酒了嗎?”
幾乎瞬間腦子便清醒,什麼旖旎幻想全都消失不見。
謝不離伸出小手:“巫醫,你把東西給我吧,我來照顧我娘。你回去休息吧。”
不敢問他是不是看見了什麼,将酒交給謝不離。
囑咐他要把四肢和胸口搓熱,再在被子裡發發汗差不多便可以好。
說完,便匆忙退了出去。
謝不離将酒水倒在棉帕上,緩緩搓了起來。
粉紅的肌膚變得更加紅,謝不離沒有喝過酒,好奇的舔了舔謝承運手臂。
甜甜辣辣,見他未醒,又輕輕喚道:“娘,阿娘。”
謝承運從夢中驚醒,見到謝不離,用手遮住臉,磕上眼。
緩了半晌,才啞着嗓子道:“你怎麼來了?”
嗓子疼得連說話都像刀片劃,謝不離連忙捧來水杯,可謝承運含着水,怎麼也吞不下。
最後隻得又把水吐進杯子,全當潤潤嗓。
謝不離去抱謝承運肩膀:“娘,你帶我走吧。你不想在這,我也不想。”
“我們去中原,哪裡繁華。我可以努力賺錢養家。”
本就病重,原想随意糊弄糊弄小孩便安心躺下。
可聽了這話,謝承運倒是覺得有幾分意思,隻是嗓子說不出話。
便把臉湊到小孩耳旁:“你要怎麼養家?你自己都還是個娃娃。”
溫熱的氣氤氲着香,耳朵酥酥麻麻。
謝不離感覺自己好似被抽走所有力氣,隻能靠在娘身上。
腦袋暈乎乎的,思考半晌才道:“我可以去跑堂,算賬。”
“我會長大,可以當镖客,賣畫。”
“娘,我很厲害的。我會好多好多東西,身有胡人血脈不能科考,但我可以從農從商。”
謝承運不想打擊孩子幻想,現實太凄涼,反倒襯得這天真的話有幾分希望。
“好啊,那等你再長大些,我就帶你走。”
承諾信手拈來,日子總要有個盼頭,不然怎麼熬得下。
謝不離鑽到床榻上,娘的身體就像太陽。
仰着腦袋看謝承運下巴:“娘,你要給我生個弟弟或者妹妹嗎?”
謝承運沒有說話。
謝不離又拉起他長長的頭發:“娘會喜歡弟弟妹妹嗎?阿爸說我不是娘親生的娃娃,因為我一點都不像娘。”
“娘,我隻是小時候不像,長大了便會像的對吧。”
謝承運臉上的溫柔笑意早已消失不見,變得面無表情。
謝不離這種自己摸爬滾打到大的孩子最會看人臉色,立刻轉移話題道:“娘不喜歡弟弟妹妹也沒關系,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他們?”
“是呀,娘會生好多好多娃娃。我都會好好照顧的。”
謝承運幾乎馬上就要推開他,可謝不離死死趴着他的臂膀:“娘不喜歡弟弟妹妹,那娘喜歡我嗎?”
謝不離是中原人與胡族的混血,臉小五官大。眸子就像桃花,幾乎占據了大半張臉龐。
此時正期待的睜着眼他:“娘是喜歡我的對吧?畢竟娘第一次見面時便心疼我,可憐我,還帶我回家。”
謝承運沒有說話,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謝不離又順着手臂往上爬:“沒關系的,娘不喜歡不離也沒關系的。”
“不離喜歡娘,不離永遠愛娘。”
兩句話不斷重複,仿佛自己催眠自己。
謝承運将他從自己身上扒下:“謝不離,你根本不是喜歡我,你隻是喜歡你心裡的那個‘娘’。”
“你喜歡的是那個身份,按照中原習俗,我可以帶你去找一顆古樹,認她當娘。”
“古樹有靈,她會庇護你長大。”
話音未落,謝不離便含着淚跑了。
“你根本不懂我,你怎麼可以如此踐踏我。你不願意當我娘,我還不稀罕呢。反正我有阿布,阿布會疼我愛我,我讓阿布重新給我找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