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的時光不記年，但來自衆生意念聚合而成的各種情緒卻顯示着時間的流逝。

于是當赤色紅潮成就大勢，人道代表的人類便靠着自己的聰慧和雙手上天入海，以風雨權柄奴役衆生的仙神不是掃進曆史的塵埃，就是化身為人在人潮擁擠的都市中苟延殘喘。

按理說當人類開始吃飽喝暖，他們開始追求精神上的滿足，與人文側相關的神明就可以趁虛而入，做個弱小的神明等待量劫的結束。

可随着人類的都市化越來越科技，他們中就算有人虔誠地相信有神在，三族用衆生意念構造的天地大陣也會形成巨大的桎梏，讓他們無法靠着善信活得更好。

所以弱小的神早已死去，強大的神再能苟活，也面臨着天人五衰，神生将近的結局。

眼睜睜看着自己變得弱小，甚至比常人還要不如，衆神初時恨死三族，竭盡所能在人類的記載中抹黑他們，尤其是龍族。

可當劫氣越來越重，人類喊出打倒封建迷信的口号後，他們就把所有的憎恨落到楊戬與楊婵母子的身上。

他們露出自己作為生靈最為醜陋的一面，等徹底失去神力，化為平凡後，他們的憎恨和怒火又化為後悔。

隻因切實地感受到作為弱小者的悲痛，他們方知原來神明一旦跌落神壇，竟連被他們欺辱的蝼蟻都不如。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楊戬站在海岸邊，目光幽幽地盯着波光粼粼的海平面，然後一躍而下。

海水的鹹如人心難測演變而出的苦，兇猛地朝他而去，卻又嫌棄地遠離，直至一股執念撼海，方讓海水肆意淹沒他的身軀。

伸出手接住一朵由執念化的丁香，敖丙眼中劃過一絲茫然，直至一道溫暖的火驅散陰寒，方讓他褪去茫然，添上幾分疑惑。

“敖丙，我若不來，你就真死在這裡了。”身着蓮花衣的小孩兒，他眼中情緒癫狂又狠戾，隐隐透着病态的執拗。

“你……是誰？”敖丙見他如風中随時熄滅的燭火，身形飄忽不定，心中疑團重重。

“我……”小孩兒歪頭看着敖丙，然後輕嗤一聲，“敖丙，我是你的債主，我現在來讨債了。”

他話未落就伸出手抓住敖丙，屬于殺戮道的本源不斷消散，終于在到達臨界點的那一刻，他把他的龍從歸墟深處抓到了現世。

“你做到了，你竟然真的做到了。”太乙真人猛然坐起來，神色驚駭欲絕。

哪吒噴出幾口鮮血，然後化為三歲小孩兒的模樣，雙手捧着一簇青色的火苗。

火苗最開始很弱，輕輕的一個呼吸就能将它吹滅，可随着時間的過去，它越來越亮，漸漸有一條龍在裡面酣睡。

哪吒劇烈咳嗽，咳得幾乎喘不上氣，但蒼白的臉卻很紅潤，仿若畢生的追求已握在手裡，就算天地歸于寂滅，他也心滿意足。

“人類都把太陽系探索完，我要是再不成功，豈不是辜負敖丙對我的一片心意。”

太乙真人沉默許久，然後癱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原來從一開始就錯了，哈哈，師父啊，神道一開始就錯了。”

哪吒之所以背負殺劫而不沾因果，是因為神道需要一個殺神解決香火願力帶來的後患。

經過封神劫，他将成為無心無情的殺戮機器，鎮守在世界的外圍，日日夜夜斬殺邪物。

可當他以人身降世時，他就是一個擁有七情六欲的生靈，太乙真人再怎麼幫他斬斷紅塵俗緣，那短暫幾年擁有的七情六欲也足以讓他産生一份不甘。

這份不甘随着東海龍王用風雨權柄換取敖丙的存活，就變成足以化為他理智的執拗。

憑什麼他活過這一次的時空線就能靠着龍族重獲自由，他卻要一直在世界外殺戮不休？

哪吒不知什麼叫羨慕，什麼叫嫉妒，他隻知他和敖丙互有殺身劫，也是締造神道的因，敖丙能自由，憑什麼他不能？

濃郁的不甘讓他時刻關注敖丙。

見他擺出一副自己沒見過的謙遜溫柔和各星官打成一片，見他用溫和灑脫的神态和天喜星那個貪圖美色的混賬勾肩搭背，見他用包容的笑容幫助六合星遠離土府星。

……

千年的時光關注下來，他仿佛變成了他，經曆了一個生靈該有的七情六欲。

他有了一個生靈存活的意義，于是他空蕩的胸口生出了不該有的執念，讓他心潮澎湃，讓他什麼都想争，什麼都想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