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澤短短二十多年的時間裡,能夠讓人覺得安心懷戀的地方寥寥無幾。
深處黔港的姜家老宅,車禍重傷的哥哥空置的A市别墅,即使是他自己購置的公寓也隻是暫時的居所。年幼時的姜澤曾跟着母親在黔港附近的海灘遊玩,他已經記不清當時的天氣如何,隻記得布滿亂石的海灘上出沒着寄居于海螺中的蟹類。
母親告訴他,寄居蟹會為了适應生長而更換合适的海螺作為居所,此後二十多年,姜澤卻始終找不到合适的海螺。
此刻的公寓裡充滿了那股安心的,像陽光一樣的氣息,就像裝好了壁爐一般。
寬大的手掌包裹着他發冷的手心,因為那股安心的味道,姜澤任由面前模糊的影子牽着手緩步進了卧室。
仿佛寒夜獨行的受凍者走入緩和溫暖的溪流,姜澤模糊地思索着這種令人眷戀的氣息。
影子溫柔地碰了碰他的耳垂,随即将他攏入溫暖的懷抱。
像很久以前喝過的棉花糖熱可可,融化在巧克力中的棉花糖和面前的胸膛一樣柔軟,讓人深陷其中。
原本距離很長的入戶大門此刻離得很近,随着厭煩的敲門聲響起,夢境漸漸褪去原本的模樣。
“小姜總,您醒了嗎?會議時間到了。”
姜澤猛地睜開了眼睛,他正靠在自己的辦公椅上,周華站在半掩的門前,姜澤感覺耳朵有些發熱,他摁下落地窗的自動窗簾,将A市寶貴的晴日死死地擋在外面。
他剛剛睡着了,姜澤揉了揉太陽穴,順手将桌上的藥瓶收了起來,周華适時将流戶區項目現場的資料遞到了姜澤手上。
姜澤站在桌前垂着頭翻閱着需要簽字的文件,眼裡帶着淡淡的怠倦,蒼白的皮膚讓他顯得更加脆弱,仿佛會破碎的瓷器。
周華看着他将文件翻到末尾,忍不住開口提醒道:“今天這個會議之後沒有安排。”
姜澤頭也不擡地簽上了名字,“我記得明天有一個和招商部的談話,把這個提到今天下午。”
會議室裡有些死氣沉沉,臨近項目策劃的截止日,連軸轉了幾天的高管們顯得很疲憊,姜澤推開會議室大門的瞬間,高管們又像被燙過根的花立馬精神抖擻。
望着面前的筆記本,姜澤總覺得醒來有什麼事情被自己抛之腦後,隻能依稀回憶起剛剛做了個很短的夢。這的确是很稀奇的事情,即使吃了藥,能睡好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田曼适時調出了相應的ppt,開始對高管講述策劃案的回報周期。
在漫長的會議中,姜澤望着翻動的屏幕,終于想起被自己抛之腦後的事情。
昨天預定的五萬塊錢的肥皂。
會議結束後,姜澤微微側頭看向一旁收拾文件的周華,随口問道:“今天有人聯系你嗎?”
周華停下手上的事物,古闆地推了推眼鏡,“姜總,市裡早上聯系過我,政策協商會的時間訂在了下周一。”說着繼續收拾着桌上的文件。
姜澤抿了抿嘴唇,在工作本上寫寫畫畫,而後又開口道:“沒有别的了?”
周華抱着文件緩緩站直了腰,略有些疑惑地看向姜澤,“沒有了,姜總。”話音剛落便有個電話打了過來。
姜澤專注着查看着下一場會議的文件,本來無暇顧及周華到底在說什麼,因為距離太近,大緻的内容還是進了姜澤的耳朵。
周華對電話裡的内容有些疑惑,但保持着總助應有的素養并未多問。
“姜總,有個叫陳修齊的學生送東西過來,需要放在辦公室還是筠山的公寓?”
姜澤仿佛才從資料中回神,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讓周華先丢辦公室的桌上。
“等下,把這張五萬的支票給他,”百忙之中姜澤放下了手裡的文件,他并沒有忘記購買肥皂需要支付的費用。
下午還有下一場會議,周華出去之後,姜澤帶着筆記走進了電梯,在三樓的走廊能看到大廳的情形。
繁群的大廳很空曠,中間放置着巨大的噴泉,姜澤的父親作為商人對于财運有不可說的迷信,于是在修建的時候放置了聚财的噴泉,為了保留大廳的挑高,前三層樓中間隻保留了走廊。
陳修齊低頭坐在噴泉邊上,黑色的衣服洗得有些發灰,一旁放着一個不小的塑料袋,姜澤猜那裡面就是他帶來的肥皂。
周華還沒走過去,陳修齊就看見了他,随即提着那袋肥皂沉默着站了起來。
兩人短暫交流了幾句,那袋貴重的肥皂便落到了周華手裡,而陳修齊得到了一張輕飄飄的信封。
陳修齊若有所感地擡頭望向上方的走廊,姜澤正居高臨下地站在那。
“這是小姜總給你的報酬。”周華例行公事地解釋道,很難想象這人如何讓姜澤花五萬買最多值幾塊錢的肥皂。
支票拿在手上沒有實感,但陳修齊覺得它很沉重,足以在生活的天平上平衡短暫的困境。
票的右下角寫着姜澤的名字,字迹工整有力,和他本人表現出來的性子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