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具體還沒有那麼簡單。

首先，秀貞的娘，是個鬼。

想保護一個瘋女兒加上一個孫女。

還是綽綽有餘，了不起搬家就是了，都是鬼了，搞定戶籍也不算困難，進不去官衙，還不能在官員回家的路上吓吓人家嗎？

這年頭，官員可以因為錢财随便草菅人命，怎麼就不能因為鬼怪找上門送一松手呢？

那你要問了，把人家逼急了，人家找道士打鬼母怎麼辦？

但那道士貴啊，自己寫張戶籍又不花錢！

當然說的也簡單了，要是普通人去辦，也沒有那麼輕松。但是鬼神找上門了，大家惹不起妖魔鬼怪，軟弱軟弱，勾兌勾兌，大家也松松手，這事就過去了。

問題來了，鬼母能同意自己帶着女兒，去一個知名妖仙手下混日子嗎，那個地方出了名的妖鬼人混雜。

鬼母萬一覺得沒必要跑那麼遠，那就麻煩了。

秀貞崩潰了那麼一會，最後冷靜下來，反而說一定要去。

她對着鬼母冷笑道：“我都是殘花敗柳的人了，思康是個負心人，你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把我好生生的女兒，丢在牆下，硬生生讓她吃苦挨打，做了那麼多年的童養媳。”

她又想伸手去拉小桂子，小桂子直往張秋鶴和聶小倩的身後躲，看起來很是不安害怕的模樣。

看的秀貞心裡鈍痛。

又發起瘋來：“我的女兒，我的女兒，你别不認娘啊，娘也是為了你好。”

聲音很凄厲，像是失去孩子的飛鳥最後的鳴叫。

小桂子看看聶小倩，再看看張秋鶴，發現她們并沒有勸阻她去親近秀貞。

反而後退了一大步。

她沒辦法去指責自己的母親，養母一直跟她說的就是，她是個被撿來的孩子，收養她的人因為心地善良才把她養大，讓她白吃了那麼多年的飯，她知恩圖報就必須當人家的童養媳，在人家家做牛做馬。

小桂子其實不是很懂報恩是什麼。

但收養她的人家，大概是對她有恩的吧！

可是挨罵的時候，心裡很痛，挨打的時候，身體很疼，會很絕望，不知道往哪裡逃，又知道自己沒地方去。

小桂子在心裡歸納了一下，在自己名義上的養母，實際上的奴隸主手底下的待遇，以及切身的感受。

她不想回去，光想想要解釋跑到哪裡去了，她就害怕的發抖。

但是..

小桂子其實也很奇怪，她小時候最羨慕有爹媽的孩子了，娘還是外公外婆唯一的孩子，年輕的時候又那麼漂亮，現在也跟仙女一樣，外婆看起來就不像是會沒事打罵她的樣子。

可是為什麼我就這麼不幸運呢？

是因為我格外不乖嗎？

小桂子還是太小了，她問不出那一句：“你這麼愛孩子，愛未來的孩子，愛素未謀面的孩子，為什麼要同意跟那個人，在兩情相悅的時候做夫妻之事呢？”

“難道你沒有想過以後要怎麼養活自己的孩子，孩子的社交關系又應該怎麼辦嗎？”

倘若小桂子讀了一點書，她會想到更多，也會意識到，她的母親，那麼的柔弱可憐，無依無靠，像一個偉大的母親的剪影，但是實際上，她并沒有為孩子做任何一件事，她喜歡思康，就去跟思康在一起，做夫妻之事的時候，也并沒有想到自己會懷孕，這能怪誰呢？

封建時代對男女授受不親的宣傳還不夠嗎？

思康不是好東西，騙好人家的閨女，是個敗類，管不住褲腰帶。

但作為受害的小桂子來說，總不是思康一個人就能生下她的呀，夫妻之事是兩個人一起做的，為什麼明明要受實實在在的生育之苦的女人，反而最不在意将有一個生命在她肚子裡孕育，她怎麼不想想，也許她沒有照顧這個孩子的能力，萬一男人跑了，還會被孩子拖下地獄的深淵呢？

也許地獄的門在郎情妾意的那個時刻，就已經悄然打開。

誰知道呢？

誰知道呢？

好在小桂子沒有讀過書，她的眼睛還是那麼的純白，閃現着害怕，她的小手拉着聶小倩的衣角。

她不知道不用去想自己的出生是不是一個錯誤，自己的母親是不是愚蠢，父親又如何不堪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

因為仔細去想，仔細去看。

會發現母親的愚蠢和輕率也許是沒有受到良好的教育的結果。

當然也可能是教育了也沒用。

父親的低下的道德，不把女人當人看，也是他自己的問題。

小桂子決定不了自己的父母是誰，決定不了自己怎麼出生，甚至決定不了自己在無法用勞動創造價值的時候被誰養活。

而現在，她可以堅定的拒絕母親的懷抱，因為她身邊站着聶小倩和張秋鶴。

也是諷刺。

都是剛認識沒多久的人。

外婆是一心愛着娘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