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危險!”郭俊一把将姜菡萏拉到身後,那塊糖落在地上。
少年怔怔地看着那顆糖,隔着一道栅欄,夠不着了。
“嗷——”
他仰天長嘯,狼嚎聲仿佛要把屋頂掀翻,猛撲到栅欄前。
“昨晚送他回房後,給過東西他吃嗎?”姜菡萏問郭俊。
“屬下交待過……”
郭俊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自信。姜菡萏回想那間纖塵不染的屋子,下令的是郭俊,但奉命的是趙馳,就趙馳那種一心想要宰了上司的人,指定沒送。
難怪,看把孩子餓成什麼了。
“去拿點吃的,要肉。”
郭俊吩咐下去,完了忍不住問道:“小姐,您不害怕嗎?”他的刀都出鞘了,就怕少年撲出來。
姜菡萏沒答話,低頭翻荷包。
獸有什麼好害怕的?隻要填飽了肚子,老虎也不過是隻大貓。
人就不一樣了,無論給人多少,人永遠都不會滿足。
荷包裡翻出兩顆糖。
少年看着刀光殺氣騰騰,看到那顆糖忍不住舔了舔唇,視線粘在了糖上面。
姜菡萏微笑。
多好啊,心思全寫在臉上。
她喜歡。
她把手伸過去一點。
郭俊一顆心都提了起來,緊緊握住刀鋒。
太近了,少年盯着面前的糖,也盯着握糖的爪。
隻要一張嘴,就能把那隻爪子咬下來。
他嘗過鮮肉的滋味,知道這樣細肌的肌膚,這樣柔軟的爪子,嘗起來會有多美味。
但她在微笑,就像昨天晚上的笑容一樣,溫柔美好,像春天花開滿樹,看得人心頭暖暖的,亮亮的。
最終,他低下頭,叼走那塊糖。
又忍不住,在那白生生、嫩滋滋、香噴噴的手掌心裡舔了一口。
“哈,癢的。”姜菡萏說,“不許舔人。”
少年歪着頭,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嘴裡咔滋咔滋,甜美的味道充滿口腔。
“糖不是這麼吃的。”姜菡萏把剩下那顆含進嘴裡,示範給他看,“喏,放嘴裡,但不嚼,一直含着,就可以一直甜。”
少年聽不懂,但目光專注,看着她舌尖上的糖。
這時候府兵端了吃的過來。
一大碗肉,一大碗飯,還有一碗湯。
把托盤放進窩裡的時候,府兵緊張得臉都白了,生怕自己變成第二個養狗師傅。
但還好,少年沒動。
狗子們已經在流口水了,卻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壓制着,看看肉,又看看少年,也沒有動。
場面一時異常安靜。
“喏,給你的,吃吧。”姜菡萏說。
少年不知聽沒聽懂,他的鼻子在抽動,眼神裡卻多了一絲憤慨與恐懼,不僅沒有上前,反而後退了一步。
“他可能沒吃過飯。”郭俊道,“看昨日他在圍場裡生啖鹿肉,隻怕仍是血食。”
為了保住他的野性,鬥獸場的老闆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姜菡萏讓人換了一盤生肉過來。
少年的眼神明顯變了,甚至咽了口口水,卻依舊沒動,眼中的憤怒益發明顯,低低咆哮。
“小姐,他在鬥獸場,應該是被當作野獸來馴的。”郭俊低聲道,“他們不會讓他吃盤子裡的東西,讓屬下把肉扔地上試試吧。”
姜菡萏昨天覺得那鬥獸場的老闆死得挺慘,現在卻覺得,那叫死不足惜。
這少年倔得很,不知道要多少次鞭子,才被馴成現在這樣。
姜菡萏有點憤怒。沒來由地。
“他是人,不是狗。”姜菡萏冷聲道,“把我早飯端過來,我就在這裡吃。”
蘇媽媽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覺得小姐從圍場回來後,樣樣都有新鮮古怪。
蘇媽媽大着膽子勸了一句,“這裡風大,冷,又是馬,又是狗……”
姜菡萏:“去。”
那個說一不二的姜菡萏回來了。
再也沒有人多說半個字,早餐很快搬來。
有粥、有湯、有小菜和各色細點,全部改用小巧砂鍋,底下坐着小瓷爐,生怕涼了。
桌椅也搬來了。
姜菡萏就隔着栅欄,和少年坐了個面對面,開始吃飯。
少年不敢吃自己面前的東西,但一直緊緊盯着姜菡萏。
姜菡萏拿起筷子,想了想,又放下,拿起銀匙,對少年晃了晃,然後勺起一匙粥,送進嘴裡。
少年手動了動,有點想碰面前的勺,但又頓住。
姜菡萏也不催他,自己慢慢喝了半碗粥,拈一隻一寸來長的小餃子,送進栅欄内。
碗裡的不能吃,手上的能吃——少年低頭就叼走了。
姜菡萏想了想,用筷子紮起一塊生肉,遞過去。
少年一下就叼過去,一面大口吞咽,一面警惕地看着郭俊手裡的刀,眸子雪亮冰冷。
姜菡萏又喂了一塊。
一直喂了五六塊,剩下再給他,他沒有再吃,叼走扔到角落。
狗子們一湧而上,搶着分食。
而他自己隻在旁邊看着,有哪條狗搶得狠了,他便“嗚”地一聲,神情非常嚴厲,那狗子立即夾起了尾巴。
他身上的鞭痕已經紅腫,一條一條像紅色的蜈蚣爬在身上,有些在滲血,脖頸下面的鮮血幹了一層又一層。
姜菡萏懷疑那上面有倒刺,當時那老闆扯動的時候,他也在流血。
得上藥。
她緩緩伸出手,想抓住鍊子。
那鍊子就拖在地上,離她不遠。
但她剛一動,少年就發現了,迅速把鎖鍊甩到身後,嗷了一嗓子,直對着姜菡萏呲牙。
看來這是他的逆鱗。
但不上藥真的不行……上一世的逃難途中,她親眼看見過很多人的傷口得不到及時救治,起初還能強撐,但要不了多久,都會紅腫發熱,慢慢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