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撕開巨大裂口,如同一張墨色絨布,鉛雲低垂得将觸到地底,悶雷滾動間,魔界此起彼伏地發出痛苦的嘶吼,控制不住地朝着同一處走去。
魔宮充斥着濃郁的血腥氣,男人一身大紅喜服,衣擺至身前有大片深色痕迹,他見時辰已到,走到鏡前,一雙冷白的手,從衣襟緩緩整理到腰帶,務必妥帖無褶皺。他表情淡漠,窗外烏雲正在翻卷聚集,一道驚雷打過,将他眼中掩藏在最深處的瘋狂打了出來,他放下手,踱步着往外去。
忽然,腳踝多了一道微不足道的力度阻攔他,他垂下眼,對着地上還剩一口氣的人道:“嫌死得不夠快?”
腹部痛到沒有知覺,沒了内丹的棠寄情被迫與他同住三天三夜,期間她多次昏迷過去,又多次痛醒過來,她沒有力氣療傷,傷口就這麼晾在空氣中,感染了病毒,她不用看也知道,她的腹部有蛆蟲在啃食灼燒最後的生機。
棠寄情沒想到,她竟解鎖了新夢境。
這一段被塵封至今,連她自己都忘卻的記憶。
柳疏心對于她的情況,隻看一眼就完全忽視掉,把她的内丹當着她的面煉化,吞食。既不讓她生,也不許她死,二人身上的喜袍像是一場荒謬的笑話,極其具有諷刺意味。
短短三日,棠寄情經曆了求生無法,求死不能的反複折磨,心态平靜到極點。她趴在地上,一手握住他瘦長的腳踝,整個人說不出的狼狽,她隐約猜到他要做什麼了:“他們是你的子民,你瘋了,别帶上他們。”
就算是各類種族堕落成了魔彙聚于魔界,也沒有一個是像柳疏心一樣瘋得徹底,想拿别人的性命交換自己的權力。
他竟妄想與天道抗争。
長久不進水進食,每說一句話都是在刀尖上滑動,她喉間隐約有血腥:“别去,别去。”
男人的衣擺逐漸堆積了整個視線,他蹲下來,挑起她的下巴,欣賞着她的狼狽:“你在替他們說話?”
“魔界在你們正道弟子眼中,不都是人人得道而誅之的怪物?”他說:“我在替你們除魔,你為什麼要阻止?”
眼前的男人曆經時間的洗禮,脫去了稚嫩,不同于千年前的柳疏心,以前的他青澀許多,可渾身的氣質冷而不刺。
棠寄情見慣了那樣的他,再次見到走火入魔、變成魔君的柳疏心,骨子裡的懼怕又浮現出來。她拼命咬唇想通過疼痛喚醒自己,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她像是被控制一般,靈魂被困在軀殼中,身體在自己說話。
“不是所有的魔都像你一樣。”棠寄情虛弱道:“瘋子。”
他真的瘋了,在他心中,已然失去道德底線,凡能幫助他的人或事,都必須為他所用。
柳疏心安靜下來,大拇指輕輕劃過她瘦薄的下巴,撫摸上她的嘴唇,狠狠摩挲。
他的眼深沉,在最深處蘊了些濃稠的情緒。
“我許你的不會變。”他說,他會讓她成為神的妻子。
他松開手,棠寄情失力磕在地上,下巴生疼,她緊閉着眼,懶得去聽他的瘋言瘋語,隻想趕緊死亡脫離夢境。
“你會流芳百世,被後人供奉于廟中。”
“你是我的妻。”
。
“叩叩叩。”門外響起三聲有節奏的敲門聲。
棠寄情從床頭滾到床腳,被子一半都被踢下了床,她從夢中驚醒,眼神瞧着頭頂迷離了一會兒。
“叩叩叩。”門外那人每隔三秒便敲一次,讓裡面還在睡覺的人短暫醒來,不至于又立刻睡着。
棠寄情把被子拖回床上,将整個人緊緊捂住,不願去聽。
門口靜了下來,片刻後,“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來人踱步而至,一身青衫淡漠如菊,勁腰寬肩,腰上墜了一隻白玉佩,襯得他更是俊俏至極。柳疏心走到榻前,看了一會兒突起的被子,道:“起來。”
床裡的人如同死了一般安靜。
“你是怎麼跟我保證的?”他語氣帶上點威脅意味。
“……”棠寄情當然記得,當時怕他一走了之不管她了,什麼都答應下來,還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聽他監督,好好修煉。
但是報應來得也太快了吧!
她才剛到京都,連一天的福都未曾享受到,就要開始苦逼地修煉了嗎。
柳疏心忍了忍,他掀開床頭的被子,表情一愣。
入眼是一雙熒白細嫩的腳,小襪被不安分地踢褪一半,另一半松松垮垮地搭着,不知何時就會落下,突兀暴露在空氣中,那雙腳瑟縮一下,曲卷回被子裡,不自覺地動了動。
幾秒後,棠寄情随着被子騰空了。
棠寄情:“!!!”
她着急忙慌地打開被子,露出捂久後有些潮紅的臉,驚恐地望向柳疏心。
柳疏心的喉結滾了滾,他瞥過視線,冷道:“既做了承諾,就不要失信。”
“我在外面等你。”他說罷轉身離開,棠寄情緩緩下落回床榻上,後背的懸空感消失,她的安全感才漸漸回到心裡。
她仰望頭頂的懸梁,氣急敗壞地踢開被子,瘋狂砸床。
這是造了什麼孽,在夢裡被他折磨,醒來還要受他的氣。
他怎麼就這麼會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