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格索托斯彎了彎鏡片後的冰藍色眼睛:“乖女孩,你有把你的小觸須們好好收起來嗎?”
芙澤爾捏着書包背帶:“嗯……用來學習也不可以嗎?”
尤格索托斯搖了搖頭。
芙澤爾嘴角一撇,心裡哭歪歪。
“可是……不那樣的話,我看不懂書。”芙澤爾解釋,“那些文字,就像一個個小黑蟲爬來爬去,我不明白它們是什麼意思。”
尤格索托斯将最後一個文件保存好,終于擡起頭來。
他看着芙澤爾,眼神一如既往地溫和,叫人一眼望不到底。
“芙澤爾。”尤格索托斯叫她的名字,“你要明白,學習的意義,并不隻是獲取知識。”
他輕輕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你來到了這個世界,穿上了人類的形體,擁有了一具能哭、能笑、會感到疼痛和怯意的身體。你有大腦、有情緒、有孤獨的夜晚和熱烈的白晝。這是地球賦予你的全部天賦。”
“你說那些文字像小黑蟲爬來爬去。”尤格索托斯低聲笑了笑,語氣卻沒有責怪,“那是因為你試圖跳過它們,與它們之間的摩擦、誤解與耗時的接觸。”
“可是,我的乖女孩。”他朝她傾過身體,眼神沉沉地落在她臉上。
“通往‘門’的路,就藏在你正站立的這片土地裡。如果你不肯真正去理解這個世界,去理解人類是如何思考、如何哭泣、如何生活——你永遠也不會找到它。”
芙澤爾愣住了。
她本來想說她隻是想快一點,快一點找到出去的路,好早點離開這個讓她覺得陌生又痛苦的地方。
可她張了張嘴,沒說出任何反駁的話,甚至一時間感動得不行。
直到,尤格索托斯又溫柔地補了一句:“如果再被我發現你用那些小觸須來理解課程内容——那我隻能按照索邦大學的規定,把它視作作弊。”
芙澤爾:“?”
“到時候,乖女孩,你知道老師會怎麼辦嗎?”
芙澤爾咽了口唾沫,心虛地搖了搖頭。
尤格索托斯:“會讓你重修一年。”
芙澤爾:“喔喔……”
尤格索托斯:“不會給你開門。”
她猛地瞪大眼睛:“?!!”
尤格索托斯:“所以,今天晚上,好好寫老師布置的讀書筆記。”
想了想,芙澤爾猶豫了一下要從哪裡說起,才能向尤格索托斯合理地說明她的情況,以方便讓尤格索托斯理解她的處境。
“那個,老師,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說……”芙澤爾說,“就是,我家的天花闆上破了一個洞。”
尤格索托斯頓了一下。
他的反應與其說是像“不知道這回事”,其實更像是“為什麼要跟他說這回事”。
“所以,我最近得去打工,交房東的賠款。”芙澤爾解釋,“但是遇到了一些困難,沒有辦法一下子掙到很多錢,所以我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内,每天都得打工掙錢,會擠掉很多學習的時間。”
尤格索托斯聽着,唇角不知為何勾起一抹弧度:“嗯,然後呢?”
“然後,現在學習也很難。”芙澤爾說,“所以我不知道,等到第一次評估測試的時候,能不能達到老師的要求。”
尤格索托斯看着她,冰藍色的眼睛裡仿佛浮現出萬千星辰的軌迹。
然後他說:“嗯,好啊,你要去打工,這很好啊。”
芙澤爾皺眉:“好嗎?”
尤格索托斯揉了揉她的頭發:“宇宙中有無限個維度,無限個可能性,即使是我,又怎麼能向你斷定,某條路徑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
“但是我相信,對于你的房東來說,能讓他的倒黴小租客交上一份不至于讓他成為民事起訴方的賠款,‘好’應該遠遠大于‘不好’吧?”
芙澤爾大概理解了:尤格索托斯确實是勸她打工的意思,讓她小心别被人給告了,到時候去蹲局子。
真奇怪。
為什麼她之前覺得,尤格索托斯會幫她完美掩蓋錯誤,然後把她摁在圖書館學習啊?
想多了想多了。
她到現在也還根本不清楚,尤格索托斯到底想要她幹嘛。
不是那種“想要你好好學習”的回答,而是根本上的答案,本質上的原因——
到底為什麼要她做這些?
除了看她年紀小又傻又欺負着好玩這一點,芙澤爾想不到别的理由。
她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那老師,我走了。”
尤格索托斯:“去吧。”
走到教室門口,芙澤爾回過頭問:“老師,今天的談話,算作每周的‘三十分鐘面對面交流’嗎?”
尤格索托斯淡笑:“老師本來想說不算的,但是——看在你還要去和你的小朋友們打工的份上,算吧。”
芙澤爾眨眨眼睛:“哦哦,謝謝老師。”
說完,她跑去找艾米在短信裡所說的“彙合地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