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胤禵在頭痛欲裂中掙紮着醒來。宿醉的眩暈感如同重錘,一下下敲打着他的太陽穴,喉嚨幹得如同火燒。
他勉強撐起身體,昨夜的記憶如同潮水一樣洶湧沖入腦中。老二那張欠抽的笑臉,一杯接一杯的烈酒,自己拍着胸脯的豪言壯語,還有最後那句響徹大殿的“包在弟弟身上”...
“媽的!”
胤禵猛地捂住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完了!全完了!
不僅沒灌倒老二,反而自己醉得一塌糊塗,還當許諾老二一定會給他一把火铳,完全就被牽着鼻子走了啊!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更可怕的是,這話傳到汗阿瑪耳朵裡,他簡直不敢想後果...
胤禵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打暈過去。但很可惜,他現在頭疼的渾身沒勁兒,連打暈自己都做不到。
...
數日後,康熙于乾清宮西暖閣召見幾位年長皇子議事。因為是年節的休沐期,所以隻有父子幾個,沒有其他外臣。
此次會議的主題内容,依舊是令君臣俱感棘手的青海軍情,與準噶爾新式火铳之患。
會議一開始,胤禵就垂首肅立,刻意站在一衆兄弟的最後面,,隻想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站在他前頭的七阿哥感覺怪怪的,感覺自己身後站了個龐然大物。
胤禵隻當自己已經被擋嚴實了。
然而,那道熾熱的目光如同實質,從踏入暖閣的那一刻起,就如影随形地黏在了他身上。
胤禵都不用擡頭,就能感受到那目光中隐含的期盼。
議事沉悶地進行着,康熙與各位哥哥們都說了什麼,胤禵都聽不到了,他隻覺得如芒在背,坐立難安。
好不容易熬到康熙示意衆人可以告退,胤禵如蒙大赦,幾乎是第一個轉身,低着頭就想快步逃離這讓他窒息的地方。
然而,事情哪能那麼簡單就如他所願。
胤禵剛擡腳,一道清朗而熱切的聲音就自他身後響起,“十四弟!”
胤禵腳步一僵,暗道一聲不好。
他想裝作沒聽見加快腳步。
然而陸仁嘉的動作比他更快。幾個大步就追了上來,極其自然地伸出手,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胳膊。
胤禵被迫停下,身體僵硬地轉過來,對上了陸仁嘉的笑臉。
“十四弟,”陸仁嘉的眼睛亮晶晶的,動作十分随意的晃了兩下胤禵的胳膊,語氣輕快得像是在讨論一件令人愉悅的小事,全然不顧胤禵瞬間慘白的臉色和周圍兄弟投來的各異目光,“上次宮宴你說的事兒…那火铳,咱們什麼時候去看看?二哥都等不及了!”
暖閣内尚未散盡的凝重空氣,仿佛瞬間被這直白的一問凍結了。
胤禩嘴角溫和的笑意微微一滞,胤禟則毫不掩飾地嗤笑一聲,别開了臉。胤禛垂着眼,面色沉靜如古井。
康熙正低頭批着奏折,筆尖懸在朱砂上方,聞言,幾不可察地頓了一瞬。他并未擡頭,也未曾言語,仿佛什麼都沒聽見,唯有那懸而未落的筆尖,在明黃的奏本上,洇開了一點極淡極小的紅痕。
暖閣裡空氣凝滞。
胤禵被陸仁嘉那一聲“十四弟”叫得頭皮發麻,胳膊上那隻手像烙鐵一樣燙人。
他猛地一抽胳膊,聲音幹澀發緊:“二…二哥,這事兒,容後再議,容後再議…”
胤禵不着痕迹的繼續往門口挪。
陸仁嘉仿佛沒看見他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尴尬,更沒察覺周圍幾個兄弟投來的各異目光。
老八胤禩端着茶盞,眼神淡漠;老九胤禟嘴角挂着毫不掩飾的譏诮;老十胤锇雙眼緊盯着胤禵,滿臉“你也有今天”的看戲表情。
陸仁嘉往前跟了一步,語氣關切:“容後?十四弟可是身體還沒大好?那日宮宴看你喝了不少,是不是宿醉未消?”
他連拍了幾下自己的腦門,“哎呀,那天是二哥不好,不該一高興就跟你喝那麼多杯酒的。”
“十四弟,你可千萬保重,你是要回戰場的人,身子骨是本錢,可不能馬虎!累了就好好歇着,養足了精神,才好回去收拾那些蠻子!” 他絮絮叨叨,情真意切,仿佛真是個一心為弟弟身體着想的兄長。
然而,這一連串的關懷如同軟刀子,一下下戳在胤禵的心窩上,比直接罵他還難受。
他隻覺得臉上火辣辣,連耳朵根都燒了起來。
胤禵想繼續裝鹌鹑,但餘光很快瞥見一衆兄弟們的神情,然後口中支支吾吾的更厲害了:“是…是有點不适…謝二哥挂心…我…我先告退!”
最後一個字幾乎是擠出來的,他再也顧不得禮數,幾乎是落荒而逃,袍角帶起一陣風,眨眼就消失在暖閣門口。
陸仁嘉看着那倉惶消失的背影,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以前在聯邦時他也不太喝酒,父帥看管的嚴格嘛。而且聯邦的食物珍貴,以至于能用來做酒的糧食特别少,所以他就是偶爾喝一次。
也正因為如此,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到底如何。
陸仁嘉心裡有點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