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他是真把十四弟喝傷了。那天也是太激動了,好不容易能跟十四弟好好親近親近,他就一時沒控制好。但是他本心真沒想把人喝成這樣的。
不好不好,得想辦法彌補一下自己對十四弟造成的傷害才行。
陸仁嘉擰起眉頭,認真琢磨起來。
十四弟在西北苦寒之地打仗,回來又被自己“灌”了那麼多酒,肯定虧了元氣。得補補!
念頭一起,他就順着這個思路又琢磨起來。
補什麼?他最拿手的隻有糕點了,畢竟做了那麼多回呢。雖然不知道糕點能不能真的補身體,但是...他也不擅長做别的了啊,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而且他之前給那麼多炒菜做過糕點,都還沒給這位勞苦功高的十四弟做過呢!怎麼着也得借着這個機會,讓十四弟嘗嘗自己的手藝啊。
對!就做糕點!
送點親手做的糕點,既顯得自己關心兄弟身體,又能委婉表達一下對他承諾給火铳的感激。
雖然胤禵已經借口說身體不适,要“容後再議”,但陸仁嘉已經自動把“容後”理解成了,“過幾天一定給”。
他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妙,臉上頓時陰霾盡掃,甚至帶上了點雀躍,轉身就朝暖閣外走,腳步輕快,目标明确—禦膳房旁邊的小廚房。
陸仁嘉在心底打定主意。得趕在十四弟下次進宮前多做幾次,再把手藝更精進一些才好!
...
胤禵出了宮也沒停下腳步,一路疾走,幾乎是逃也似的沖進了胤禩的書房。
他剛喘勻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坐下,書房的門就又被“哐當”一聲推開了。
胤禟當先一步跨進來,臉上那點宮裡的假笑徹底消失,隻剩下冰冷的嘲諷。
他抱着胳膊,斜睨着胤禵,那眼神像在看什麼稀奇的蠢物:“喲,咱們的‘戰神’回來啦?怎麼樣,跟你的好二哥叙完‘兄弟情深’了?”
他把“兄弟情深”四個字咬得極重,滿是譏诮。
胤锇緊随其後,搖着頭,語氣是毫不掩飾的痛心疾首,“唉…十四弟啊十四弟,哥哥我真是萬萬沒想到啊!平日裡看着最是穩重明白的一個人,怎麼……怎麼就讓老二那幾句迷魂湯灌得找不着北了呢?”
“你竟然還當着文武親貴們的面兒,拍胸脯答應要送他一把火铳?你當那是街邊的大白菜啊!我的好弟弟,他現在日日跟在汗阿瑪身邊,你還要送他那麼危險的東西,哥哥多嘴問一句,你是嫌自己脖子上的腦袋太穩當了嗎?”
胤禵被他兩句話問的如墜冰窖。
胤禩最後進來,動作依舊從容,反手輕輕帶上了書房的門。
府中下人早在得到主子已經回府的通知時,就往書房送了幾盞熱茶。
眼下,胤禩走到主位坐下,端起丫鬟剛奉上的熱茶,慢條斯理地用杯蓋撇着浮沫。
他沒有别的話,喝茶的動作優雅依舊。可不知為何,胤禵卻覺得整個書房的氣壓,随着他八哥的動作,瞬間低了下來。
胤禩的目光從頭到尾都沒有直接落在胤禵身上,但那無形的、帶着審視和巨大失望的沉默,比胤禟胤锇的連番轟炸更讓胤禵窒息。
胤禵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漲成了豬肝色。
他猛地擡頭,額角青筋都迸了出來,聲音因羞憤而拔高,帶着急于辯解的顫抖:“八哥!九哥!十哥!你們聽我說!不是那樣的!我…我真的是想灌醉他,讓他當衆失儀出醜的!”
“誰知道…誰知道他酒量變得那麼邪門!一杯接一杯,跟喝水似的!我在西北苦寒之地,軍紀森嚴,滴酒不沾,這酒…酒量是真的大不如前了!一時不察才着了他的道!絕不是…絕不是被他說動,才一時忘情喝多了的!”
他急切地看着胤禩,希望能從這位八哥臉上看到一絲理解和信任:“八哥,你信我!下次!下次我一定找個萬全的機會,定叫他在文武大臣面前丢盡顔面,再也翻不了身!絕不再失手!”
胤禩垂着眼,看着杯中碧綠的茶湯,仿佛那裡面有絕世美景。他沉默着,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着溫潤的瓷杯邊緣。
胤禟可沒他八哥這份耐心。
他嗤笑一聲,直接打斷了胤禵的保證:“下次?呵!十四弟,眼下火燒眉毛的是這次!”
他往前逼近一步,眼神銳利得像刀子,“你拍着胸脯許出去的火铳怎麼辦?金口玉言,當着汗阿瑪和那麼多人的面!你以為老二會忘?”
“我看他現在滿腦子就惦記着那玩意兒呢!你想辦法?你能想什麼辦法?去庫裡真給他拿一把?不說汗阿瑪一直把他看的跟心肝肉似的,就說他要是拿着那玩意,出了什麼事兒,你有幾個腦袋夠汗阿瑪砍的!”
這話說的胤禵更加傻眼了。
胤锇在一旁适時地又重重歎了口氣,語氣沉重地補上緻命一刀:“唉,十四弟當時還說了,‘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十四弟,這話是你自己喊出來的,你忘了嗎?響當當!現在整個京城,怕是都傳遍了!”
“你讓老八怎麼替你圓?你自己挖的坑,現在想填,晚了!” 他攤開手,一副“你自求多福”的模樣。
“驷馬難追”四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胤禵心上。他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盡了,隻剩下死灰般的慘白。
巨大的羞恥和恐懼攫住了他,八哥那無聲的譴責,九哥十哥毫不留情的奚落,像無數根冰冷的針,紮得他體無完膚。
胤禵張了張嘴,喉嚨裡卻像堵了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想回到那天晚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但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或者...他能現在沖進宮裡,把老二打到失憶嗎?胤禵的思緒不自覺又開始跑偏了。
兄弟幾個都看着他,也不說話,書房裡一時也寂靜下來。過了許久,也隻剩下胤禵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和胤禟毫不掩飾的冰冷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