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一具屍身,楚留香回到菜園。
見到楚留香和他背後露出的骷髅頭,明空吓了一跳,忙問道:“哪來的屍體?”
楚留香将屍體放在小屋前的椅子上,摸了摸鼻子,說道:“九蓮峰山崖底下的。明空,你一直在菜園,最近可有看見有什麼人去後山?”
明空搖了搖頭,回答道:“除了你沒有别人,而且……”
他的目光落在屍體上,笃定地說道:“他不是南少林的僧人。”
楚留香低首沉思。
過了一會,他擡頭看向明空,認真地說道:“現下有一個讓你恢複‘正常’的機會,你要不要?”
明空抿唇。他并不算笨,當然知道楚留香說的機會是什麼。
屍體在九蓮峰底出現,是查明當年兇手的最好機會,也是他對外恢複神智的最好機會。
明空長長吐出一口氣,是退是進,楚留香沒有給他足夠的時間去思考,他在逼他作出選擇。
明空道:“小僧還沒有想清楚,自己有沒有做好應對一切的準備,但……”
他看着椅子上的屍體,接着說道:“但不可使他人冤屈不得伸張。是故,還請明鏡師弟,請方丈與師父來吧。”
楚留香揚起笑臉,說道:“當不辱命。”
腳下如風,楚留香叫人去了。
雙手合十,明空低眉阖眼喊了聲佛号:“阿彌陀佛。”
守着那不知名僧者的屍身,系統很安靜,明空也很安靜。
雜亂的腳步由遠而近傳來。
明空睜開眼,靜靜地看向衆位僧人,除了無争,他們中大多數人的模樣,明空都不熟悉。可一對上其中一位面若桃花的僧人的眼睛,明空便知道,他是無花。
無花的眼裡,有好奇、有關心,卻沒有明空夢魇中的冰涼,可他還是心頭一跳,生出畏懼。
走得最快的無争上前,握住了明空的胳膊,也擋住了無花的視線,他激動地問道:“明空,你真正好了嗎?”
聽到這一聲喚,明空隻覺鼻子一酸,将頭深深地低下,語帶哽咽地說道:“師父,對不起……”
無争眼中有淚,爬滿皺紋的臉上卻帶着笑,他緊了緊握住明空的手,安慰道:“傻孩子,好了就好,說什麼對不起。”
天峰大師深深地看了明空一眼,那目光如同早已洞悉一切。他轉頭看向明鏡,眼中亦似别有深意,他問:“明鏡,你所言的屍身現何處?”
明空讓出位置,露出了身後盤腿坐于草席之上的屍身。
大概因為屍身看起來太過聖潔,讓明空忍不住為他整理了遺容。
屍體身上沒有一點腐壞的味道,相反卻有淡淡的蓮香。蓮香靜雅,撫慰人心。
天峰問明空:“可是你為他熏了香?”
明空搖道:“回方丈師祖,不曾。”
天峰蹲下,細細查探着屍體,越看卻越是心驚。
羅漢堂堂主見他神色凝重,好奇地走上前來,一見卻是訝然驚叫:“肉身佛體!”
傳說中,肉身成佛者,肉身可保千年不腐,肌膚富有生機彈性, 宛如生人,周身彌漫淡淡蓮香。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一嗓子喚了過來。
楚留香喃喃:“肉身佛不是傳說嗎?”
明空也有些怔然。
天峰輕拂過玉質骷髅頭骨,不見舍利,他歎了一聲道:“佛者的神思卻不知被何人剝去了。”
衆僧恻然齊唱:“阿彌陀佛。”
無花看向楚留香,問道:“明鏡師侄,你見到佛者之時便是如此麼?”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回答道:“是。我當時将他從溪流底下挖出的時候很小心,我也檢查過,泥裡沒有血肉。”
天峰看着他道:“明鏡,你帶我們去崖下看看吧。”
楚留香怔了怔,天峰沒問他為什麼要去九蓮峰,難道他知道緣由?
路過明空,天峰道:“明空,你與九蓮峰緣分深重,便也同去罷。”
不知在想什麼的明空回過神,連忙答道:“是。”
九蓮峰絕壁陡峭,雖可繞路而下,卻也需要極高明的輕功,是以跟着楚留香下崖底的人,便隻有天峰、無争、無為、無花和被無争帶着的明空。
楚留香又一次摸了摸鼻子,沒有人好奇他絕壁是怎麼下去的,他覺得自己才披了一天不到的“明鏡”的皮,已經岌岌可危。
自來到九蓮峰,明空整個人便僵住了,空氣中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手,緊緊掐住了他的咽喉,讓他無法呼吸,無法開口。
無争擔憂地看着明空。
明空閉上眼,他試圖壓下這份恐懼,身體卻仍在發抖,背後似乎有一雙眼睛正在盯着他,像是随時準備将他推下山崖一般。
明空猛地回過頭,對上的,卻是無花含笑關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