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紅迫切地想要問他:“既然不認識,又何必做到這樣的地步?”但看着明空的側臉,她什麼話也問不出。
床上的男子漸漸清醒過來。先前那種如同墜入無間地獄的痛苦,仿佛發生在上一世,這十幾年來,他從未有一日像此時這般輕松過。
可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明白,這輕松,是别人代替了他承受了痛苦。
轉過頭凝視着明空,男子沙啞着聲音問道:“為什麼?”
明空收回點在他靈台的手,緊緊抓住了床柱,咬着牙,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痛,太痛了,五髒六腑都像是有蟲蟻在噬咬一般。
系統低聲歎息,痛苦也好,害怕也好,除了自己,明空似乎總不願表現在其他人面前。
長孫紅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她忽然出手點住男人睡穴,然後轉過身走到遠離明空的牆角,背對着他低聲道:“我不看你。”
明空終于軟倒在地,對着她的背影艱難開口:“多謝。”
長孫紅面對着牆壁,低着頭,凝視着自己的腳尖。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這一日,于她來說有太多事想不明白。
因為從小被石觀音收養,長孫紅在十一歲的時候便學會了殺人。她一直覺得殺人是一件有趣的事,看到有人為了求生在她面前搖尾乞憐,看到夫人養的男人們為了求藥痛哭流涕,她都覺得有趣。
夫人讓她看好僧者。如今僧者毫無招架之力,機會就在眼前,她應該直接出手,将人帶回房間的。可面對僧者的痛苦,她體會不到一點趣味。她甚至覺得有些疲累,疲累到連向他出手都覺得費勁。
夫人曾對她說,世上的男人都是虛僞之輩。善良,不過是弱者為了掣肘強者編造出的謊言。
她曾經奉為圭臬,可僧者的做法卻叫她不解。
她不解,為什麼僧者打暈了她卻要背着她躲藏,為什麼他能為了素昧平生的人忍受非人的痛苦?
痛苦的低吟從身後傳來,她知道,此時的僧者一定同她見過的那些男人一樣,癱軟在地上,呻吟,打滾,抽搐……
悲慘可笑的模樣。
可是這一次,她卻一點也不想看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長孫紅聽到石觀音氣急敗壞的聲音遠遠傳來,她應該是發現了僧者不見的事,正在四處搜查。
想到石觀音的手段,長孫紅咬着嘴唇,整個人發着抖。在這個山谷裡,沒有人能不怕石觀音。
卻在這時,她聽到了僧者的聲音。
明空道:“長孫姑娘,可以了。”
長孫紅回過頭,瞧見明空仍筆直地站在床邊,衣服上沾了點點血迹,但他的臉依然幹淨,隻是慘白得像是死過一次。
她走上前扶住明空道:“夫人應該已經發現你不見了。”
明空點了點頭,來到床邊:“麻煩姑娘解了施主穴道,我們想辦法一起逃出去。”
長孫紅應了聲“好”。
她知道自己這聲“好”意味着什麼。恐懼溢滿了胸腔,但在這恐懼中卻有一點亮光,叫她堅定,叫她義無反顧——其光名曰“善”。
男子醒了過來,他聽長孫紅說了僧者打算,看着二人思索了一會後,他忽然道:“不用逃。”
明空和長孫紅同時一怔,長孫紅問:“為什麼?”
男子道:“因為石觀音有一個秘密,因為在這段時間,她絕不會來我這裡。”
而這段時間,正是他最痛苦的時候,因為石觀音會斷了他的藥,讓他無時無刻不處在藥物的折磨之中。但她不會允許他将藥物戒斷,等度過這段時間,她又會來給他喂藥,而且變本加厲。
明空有點反應不過來,他問男人:“你是皇甫高?”據他所知,知道石觀音秘密的人,應該隻有華山七劍中僅剩的兩劍皇甫高和柳煙飛,而曾經被石觀音抓住的,則是皇甫高。
男子搖了搖頭,回答道:“不是,我叫西門笑鷗。”
明空僵住了,他知道這個名字,可這個名字的主人,并不存在于《楚留香傳奇》。想到他的出處,明空有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測。
隻聽西門笑鷗道:“石觀音的本名叫作石琪,她曾是我的妻子。她之所以折磨我,是因為我偶然知道了她的秘密。”
明空喃喃:“烏衣神魔……天武神經……彩環曲……”
西門笑鷗驚訝道:“你怎知烏衣神魔和天武神經?”這些正是石觀音不欲人知的秘密!
可能洩露這些秘密的人,石觀音一個都不會放過。西門笑鷗之所以沒有死,卻是石觀音看上了他的臉,舍不得叫他死。但她卻也沒放過他,而是将他囚禁在此,以藥物控制,日日折磨。
《楚留香傳奇》裡的石觀音是以《彩環曲》中的石琪為原型的,明空沒有想到,原來在這個世間中,她們竟是同一人。
想通了這一點,其他的便都說得通了。